双面人
苏格将身上的那些黏液丝全部扯下来，扔到一边，摸出一支散发着微微荧光的药剂瓶，仰头灌下去。 一股暖流胃中散开，似乎在修复着干渴已久的身体。 苏格松了口气，感受着体内的灵性逐渐恢复，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在微微地颤抖。 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大战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通过自己的力量与头脑，攻破强敌后的喜悦。 苏格不禁回想起之前与葛比翁对峙的那几次，在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是一位超凡者，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虽然有着恶魔的火焰，却也只能勉强抵挡一时，甚至无法做出对葛比翁产生威胁的攻击。 而现在，虽然过去了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之后，他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头脑，配合星领域的力量，将葛比翁的攻击完全抵抗住，甚至可以进行反杀。 “嗯，以位阶九的力量，去击杀一个位阶八，还算是可以，不过也只能算是侥幸，毕竟在‘异种’领域中，位阶八的‘变形者’没有赋予超凡者攻击能力。” “而且他，看上去似乎并不知道星领域的力量，否则也不会被那几个星光破碎吓住，也不会因为星光幻觉，而弄出那么大一片黏液网。” 苏格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虽然他此刻的灵性已经濒临枯竭，而且胸中的火焰也重新变成小小的一簇，但是这些，他都可以利用其他的办法恢复。 性命，只有一次。 想到恶魔的火焰，苏格的心中，又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从最初经历狼人事件的时候，他就与隐藏着心脏中的那股火焰开始结缘，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甚至是昂都与塞林，都不知道。 不但如此，那股火焰也救过他许多次，比如之前对峙过葛比翁的那次，又比如在河坝对峙格拉奇的那次。 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弄清这股火焰的来历和真相，但是在潜移默化之中，他已经将这股火焰看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与他生命紧紧相连的一个重要的部分。 有了之前的经历，苏格知道，想要补充这股火焰，是需要触碰到真正的恶魔火焰，在这片大陆上，恶魔已经几乎绝迹，至于从哪里找，确实也是个难题。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你恢复的。”苏格对着自己的胸口说完，放松下来，打算再休息一会儿，等到灵性稍微恢复一些，就去支援加里和贝特罗。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苏格不由自主地看向仍旧站在黏液网中的葛比翁。 这个充满疯狂和变态的连环杀手，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即便头颅被当中劈开，也依然保持着直立的姿势。 苏格看着葛比翁的尸体，心中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一丝怜悯，他只恨葛比翁就这么简单地死了，而不是被关入教会的牢房，接受应有的制裁和审判。 只是用一条命来偿还所犯下的罪孽，依然不够。 正当苏格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忽然间，一个恐怖而诡异的气息出现，仿佛毒蛇在他耳边轻轻地吐息，用鲜红而分叉的芯子，在他的脸颊上，留下冰冷而粘滑的液体。 苏格狠狠打了个哆嗦，连忙四顾，想找出那个气息的来源，但片刻之后，他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仿佛石化一般，慢慢转过来，看向头颅已经被劈成两半的葛比翁。 在他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原本应该已经死透了的葛比翁，重新开始活动起来。 先是手脚，出现阵阵的颤抖，接着，那个被从当中劈开的头颅，缓慢地蠕动起来，大片的血肉仿佛具有生命一样，开始做着缓慢而富有节奏的蠕动。 苏格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片冰凉。 葛比翁的两半头颅蠕动着，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音，那是血肉互相碰撞，互相挤压所发出来的声音。 在这个让人汗毛耸立的过程结束后，苏格看到，葛比翁原本被劈开成两半的头颅，变成了两个完成的头颅，只是更加小一点，虽然五官以一种让人惊悚的方式排列着，但是却没有缺少任何一部分。 从脖子以下，葛比翁都与一个正常的人类无异，但是从脖颈处开始，分裂成两个部分，两个互相挤压在一起的脸，正左右摇摆着，各自用自己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苏格忍住心中的畏惧和恶心，慢慢向后退去。 他用独属“盗窃者”的能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样，在满地落叶的森林中，逐渐远去，不发出一丝声音。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被发现了。 葛比翁的两张脸同时转过来，一左一右，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转动，四只眼挤压在一起，眼珠与眼珠互相摩擦，以两副不属于人类的面孔，盯着苏格。 苏格猛地停下脚步，不敢有任何动作。 葛比翁的眼睛盯着苏格，两张嘴巴同时咧开，一左一右，恰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弧，说道： “来吧，继续。” “不，我真是受够了。” 片刻的沉默后，苏格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想法，大脑中变得一片空白，而这个时候，葛比翁的两张嘴却开始吵了起来。 “够了？为什么够了，这是迄今为止，我所找到的最好的猎物，我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不，你这个疯子，为什么我要跟你共用一具身体？不，我要离开这里，将一个人杀死两次的感觉，就像把吃掉的食物吐出来，反复咀嚼一样，让我感到恶心。” “你不懂，这是真正的快感，只是简单的联想，想到他那个温热的血液洒在我的身上，就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抖。” “我不喜欢，我要去费伦，你自己留下吧，做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 葛比翁的两个头，自己和自己吵起来，这一幕荒诞而诡异，却又带着带点惊悚的味道，让苏格不禁微微侧目，产生一股好奇。 这是……什么情况？是失控了吗？也不对啊，如果失控，应该会变成怪物，而且灵性外溢，变得疯狂，可是这…… 苏格感到无比的混乱，在他面前的葛比翁，从外形上看，分明是已经失控了，但失控疯狂的部分，却仅仅保持在头部，剩下的部分非常完整，就如同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 从葛比翁的身上，苏格感受到了一股不协调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让他产生了畏惧之心。 葛比翁的两个头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两张嘴碰在一起，口水四溅。 忽然，葛比翁伸出右拳，猛地打在其中一个头颅上面。 仿佛一颗南瓜被打爆一样，那个头颅变成破碎纷飞的肉片，在葛比翁的身后留下了大片的血迹，其中还夹杂了点点的白色脑浆。 一股冲动从胃中翻涌上来，苏格还是没有忍住，“呜哇”一口吐了出来，口中残留的酸臭味道，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他的身后，葛比翁用手扶住剩下的那颗头颅，又是一阵的血肉蠕动，原本被挤到一旁的，只剩一半大小的头颅，缓慢地蠕动着，最后重新占据了脖子以上的主导位置。 葛比翁一手扶住头，左右摇摆了一下，似乎是在适应着头颅的位置，笑道： “不好意思，我还没能适应‘双面人’的能力，那个家伙总会反抗我的意志，但是有时候，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我才是原本的葛比翁，还是他才是原来的葛比翁。” 一番话让苏格如坠冰窖，从葛比翁恢复之后，苏格就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压力。 是一种隐约割裂开的，充满复杂而疯狂味道的压力。 “‘双面人’？那是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葛比翁笑着，突然想苏格发起了冲击。 从葛比翁发生异变开始，苏格就早有警戒，此时看到葛比翁发起攻击，整个人如同弹簧一样，猛地向后弹起，与葛比翁拉开距离。 然而令苏格没有想到的是，葛比翁的速度忽然变快了，整个人奔跑在森林中，即便是拥有出众视力的苏格，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好。”苏格暗骂一声，伸手在四周释放出四道星光幻觉，打算以此来拖延时间。 然而葛比翁却悄然出现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微微眯起双眼，看向挣扎中的苏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葛比翁观察着一切，在星光幻觉出现不稳定的迹象后，像灵敏的猿猴一样跳下来，从苏格头顶的空隙侵入，伸出手抓住苏格的衣领，将苏格整个人提了起来。 苏格此时的灵性尚未恢复，刚刚的几道星光幻觉也榨干了他最后的灵性，他挣扎着，却无法从葛比翁铁钳一样的手中挣脱出来。 “哼。” 葛比翁轻蔑地一笑，随手将苏格扔出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场景飞速掠过，只听砰的一声，苏格就撞在了一颗大树上。 从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几乎把苏格的内脏震碎。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还没等苏格落地，几道近乎透明的影子就从空中划过，带有强大粘着性的黏液封住了苏格的四肢，将他牢牢困在树干上面。 四肢伸展，呈现出一个“大”字的形状，如同等待处刑的犯人。 苏格挣扎着，却无法从黏液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他想伸手进口袋，使用那张昂都给他的“降灵人”符咒，却突然想起来，那张符咒早已在对付菲欧娜的时候，就被消耗掉了。 此时苏格万念俱灰。 自身的灵性濒临枯竭，心脏中的火焰也在飘摇，宛如风中残烛，甚至连自己赖以生存的行动力，都被完全剥夺。 死亡迫近的感觉再次出现，即便苏格已经亲身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体验，但是在死亡真正临近的时候，依然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葛比翁保持着那个夸张的笑容，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一片枯叶之中，找到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刀。 “我不介意再体会一次，你的血液在我皮肤上滑过的触感。”葛比翁笑着，口水四溅，脸上呈现出一个疯狂而又痴迷的表情，握着长刀，向苏格发起最后的攻击。 几乎避无可避，苏格看着对方的逼近，就像看见死神的镰刀逐渐伸向自己的脖颈。 他不知道为什么葛比翁又恢复了状态，甚至会爆发出比之前更大的力量，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死。 身体的本能，让他在葛比翁突进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长刀刺破肉体，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苏格闭着眼睛，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他睁开眼，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站在自己身前。 从那个背影后心的位置，缓缓渗出一抹令人惊心动魄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