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处置（上）

    在丰臣秀秀贞发话之前，殿内其实是分为两派的，一部分是以前田利家为首，包括此次事变之中被裹挟的小大名，他们更期望可以获得两边各自安好的解决。

    另一派则是期望对参与事变的双方进行严惩的派系，这里已浅野长政和丰臣秀贞为首。

    只是这个派系还能进行细分，以秀贞为首跟随秀家参与了安定天下的希望两边都进行减封，这样自己才能获得领地的加封。

    而直接参与此事的双方是希望对方被惩处而自己被放过，最不济也要自己这边惩处的力度要比对方轻一些，或者此事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两边相安无事各自回家也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被秀家邀请过来做见证的其他大名，他们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别人若是能被减封他自然乐于吃瓜，但是别人减封的领地也落不得自己身上，所以他们是最墙头草的一派。

    原本前田利家这么有政治声望的人想要和稀泥，正如之前辩论谁给了大坂方面动员的手令一样，五大老里面除了新晋的浅野长政统统在打马虎眼。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此事无论最后怎么走向，既伤害不到自己分毫，自己也分不到太多的利益，不如就此卖前田利家一个面子，甚至连最先开口表示要严惩的浅野长政都有些闷闷不乐的闭口了。

    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丰臣秀贞直接将前田利家的建议给顶了回去，彻底打破了双方之间默认的平衡。

    毕竟在场的大多数骑墙派虽然无所谓惩戒双方大名，但是跟从本心还是乐于看戏的。

    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丰臣秀贞是德川家康的亲生儿子，丰臣秀长刚刚收养没几个月就嘎了，他们将秀贞的表态看做是德川这位大老的态度。

    这样一来五大老之中德川和浅野都表示要惩戒，前田想要大事化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尚未表态的上杉、毛利和主持仲裁的秀家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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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田利家的视线则在德川、浅野、秀家三人的身上游荡，从丰臣秀贞对自己的驳斥来看，他甚至认为这是德川、秀家等人的联合。

    然而就在此时耿直的上杉景胜开口说道“既然法度已明，那么遵照法度执行即可。”

    要知道上杉可是之前明确表态支持大坂方面动员的五大老，如今却又支持依照法度进行惩戒，这一番态度的转变，实在让人难以琢磨他的态度。

    殊不知他与石田三成一眼都是认死理的性格，这一性格本身是在维护统一的标准，是社会安定的本来就应该有的态度。

    但是在后世的“人情社会”中，这种铁面无私，公私分明的性格，会被人指着鼻子骂“精神病”。

    得，在众人看来五大老之中已经有3人表态支持惩戒了（他们认为秀贞是德川化身），就连想要混过去的毛利辉元都说“必要的惩戒是应该的。”

    随着毛利辉元的发话，殿内的所有“墙头草”纷纷表现出“群情激奋”的模样，号召要对双方进行惩戒。

    这正是秀家所期望看到的结果，互相之间没有联合的大名本质上就是一盘散沙，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大老们已经提前开过会、定过性了，所有人向芦苇一样，被风全部往一遍吹倒。

    “我很赞同郡山殿下的话，关白殿下下达的惣无事令和丰臣家诸多法度不是废纸。既然事情已经定性了，犯了错就得受到惩戒。”

    随着众人的呼吁，秀家也开口表态道“但是处置岐阜及西军诸大名尚且合乎法度。而大坂的拾丸殿下是我等的主君，岂有以臣子的身份去处置君主的道理？”

    秀家的话音落下，片桐且元原本哭丧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其他人也意外秀家将只会对秀次开刀的时候，秀家继续说道“但是拾丸殿下如今才3岁，3岁的孩子不懂事，难道麾下的家臣们也不懂法度吗？

    刚刚治部说他是受了淀夫人代拾丸殿下下的命令，我就很奇怪什么时候轮到淀夫人统御天下了？丰臣家的当家主母难道不是北政所夫人吗！

    相比较与关白殿下起于微末，甚得人心知晓关白创业之艰难的北政所，她淀姬懂什么武士之道吗？

    所以造成如今这番局面，大坂城内必有奸佞妖言惑主！我等虽然不能处置君上，但是代君上处置奸佞却是五大老的本分！”

    随着秀家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纷纷看向秀家身旁的五位大老，要求严惩引起天下大乱的奸佞。

    此时此刻殿内最如坐针毡的莫过于直接骚乱的两方人马了，他们都将目光看向了台上了的7个人，似乎是在等待他们的判决。

    随即秀家向下面的大名们抛出了一个问题：“诸位以为造成此间骚乱的罪魁祸首该当为谁？”

    这种政治大会的紧要关头，岂是坐在外围的小大名们可以随意发言的，包括坐在上首的五大老都不敢随意讲出一个人命来，谁知是这是不是又是一次大老们提前商议好的既定流程。

    秀家见无人发言，索性直接点名当事人之一的丰臣秀次，让他说出一个人出来。秀次几乎未做思考便直接点名说道“当属茶茶也！甚至我决定关白殿下遗命由其督政都不一定是真的。”

    淀姬这个名字出来，就算是整场都沉默不语的丰臣秀胜都紧张了起来，更别说是大坂方面的三人了。

    就连一直以来的老好人片桐且元都急了，指着丰臣秀次呵斥道：“岐阜殿休要胡言，淀夫人为关白殿下产下两子有功，照顾关白又殚精竭虑。况且其是秀利殿下的生母，何来妄言关白遗命之言？”

    石田三成也当即表示道“岐阜方面若要惩戒淀夫人，岂不是要忤逆关白殿下的遗命？况且淀夫人若去，丰臣宗家之内谁还能教导养育少主？”

    殿内顿时又吵作一团，但是大坂方面不能不争，因为众人口中罪魁祸首，毫无政治法理性的茶茶，恰恰是他们政治权利的来源。

    最后依旧是秀家开口叫停了两边的争吵，秀家表示道“武家自有法度，正是因怕丰臣家督年少懵懂，关白殿下这才创立了五大老制度作为辅左，可惜的是秀昭殿下未能当政便先行一步。

    如今五大老聚在，政务这方面不劳淀姬操心。况且教养上面还有北政所在呢，如今殿内的多少大名都是受过其恩养的，难道害怕教育不好少殿吗？

    既然淀姬说让其督政是关白之遗命，但是此事却是与五大老创立之本意，以及武家法度主母当政的要求。但是我们现在也无从证伪。

    所以我建议今后国政之事交给五大老决议，丰臣家内由北政所和淀夫人双方监督如何？”

    秀家这个提议算是折衷的办法，谁不想让茶茶这个女人早点下线。但是眼瞅着石田三成那边的态度是：茶茶下线那就打的意思，秀家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虽然在开场之前秀家很豪气的说“谁不服就打谁”，但是真的要对大坂方面展开围攻，以现在秀吉的余威想要牵头各个大名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秀家提出提议，秀次那边肯定是依旧不饶的，而石田三成这边也知道这是当下最好的结局了，如果真的依照最初茶茶的意思，一定要将北政所踢出去，像秀家、秀次为首的浓尾派准备开打。

    确定了政治的大框架，将最被人嫌弃的茶茶从佞臣的口袋里摘了出去，终于让大坂方面送了一口气。

    但是正如秀贞所言，今天这个局面若是不交点人出来是绝对不可能收场的。

    刚刚是因为所有人都不好意思点名，但是眼看丰臣秀次连茶茶的名字都敢点，在场的双方顿时放开了手脚。

    你点茶茶我就就敢点丰臣秀次，你点丰臣秀次我就要点石田三成，一轮下来几乎将双方大名都点了一遍。

    就连坐在十人众中的蜂须贺家政都不能幸免，好在秀家出声帮替蜂须贺家政解围，说他是秀次的副将，是受了关白的命令辅左秀次云云。

    其实从开场的时候，秀家让同为十人众的蜂须贺家政做上来，而却让福岛正则列席丰臣秀次身旁，对着两个大名的处置就已经有所区别了。

    听着双方叽里呱啦怒喷了一轮对方的罪证，坐在上首的前田、德川等大老已经痛苦的揉起了脑门，显然已经有些不厌其烦了。

    “都给我安静点！”德川家康最先忍受不住，游荡了一天的德川家康第一次开口主持道“诸位的诉状我与大老们已经听明白了，我建议对于相关大名的处置由我们五大老、三中老和十人众进行决议。”

    他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几人的赞同，秀家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便宣布休会用膳。等下午大老们商议出一个名单之后再行评定。

    像这种重要的政治会议的休息和午膳时间，可不是真的给你休息和用膳的。以往事件涉及的多方都会利用这段时间互相联合，或对帮助仲裁的大名进行最后的笼络。

    但是秀家这次刻意将五大老等人与外面隔开，安排了独立的房间用膳和休息，让双方失去了最后攻略的机会。

    在用膳的时候，没想到是早上最“中立”的德川家康最先开口，他向秀家询问道：“早上听了岐阜和治部的互诉，大纳言心中应该已经有了议定了吧？”

    其实德川哪里不了解秀家，他的情报机构和自己的不相上下，恐怕早就在会议之前就已经有了想法。

    秀家咽下口中的这口米饭，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开口说道“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德川家康和秀家的对话声音其实很轻，但是殿内本就没有什么声音，很快引来了周围其他大老、中老和十人众大名的瞩目，他们纷纷看向秀家等着他开口。

    “我们聚集在这里的初衷是想要天下和平，若是逼之甚急的话恐怕引来反弹，到时候双方都拒绝和谈，天下恐真的要回到应仁之乱的地步了。”

    秀家的话还没说完，就引来其他人的一致共鸣，随后秀家继续畅谈起自己对实际操作的想法“所以我的态度是抓大放小。

    对于涉及庆长骚乱的重点大名，特别是在此战中明显报着功利心去的打的格外激烈的主战派要予以严惩，对于此战中表现平平没有什么特别表现的大名，可以予以小惩。

    对于涉事的两方大名，大坂的秀利殿下自不必多说，我等身为臣子哪有惩戒的道理。但是岐阜殿下这边我的意思也是轻轻放下，毕竟我怕涉及的利益太深，引起岐阜的反弹。”

    秀家这番话其实也是抱有私心的，像左久间盛政、蜂须贺家政、宇喜多诠家、立花宗茂等大名都在西军之中，若是真的要对东西两方严惩，这些与自己交好的大名首当其中。

    而自己是主持这次会谈的人，他们很有可能将自己被减封的过错怪罪到秀家身上，到时候不仅仅会打破过去友好的关系，更有可能与秀家对立。

    不能团结和拉拢大名，那么秀家搞出这么一出的目的意义又何在呢?

    这个时候秀家突然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德川家康，从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看到了这一切都如他所预料的一般。

    这个时候的秀家才觉得，像自己这样掌控天下的感觉虽然畅快，但是若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势力和名望，很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此刻老乌龟又“恰逢其时”的向秀家询问道“殿下口中何为要严惩的大奸，又何人算作可以轻惩的对象呢？”

    看到老乌龟这番表现，秀家不由的皱了皱眉毛，这是摁死了要让自己来做这个坏人了啊！

    “那我便先说一个人，算作抛砖引玉。”好在秀家确实早有准备，开口说道“西军这边黑田如水既然隐退了，就应该好好的在寺庙里吃斋念佛。结果却又出来主持杀伐，实在是有违道义。

    而且我听说西军这边很多重要的军事决策都出自他的手中，所以我认为黑田如水及黑田家必须要予以处置。

    我的提议是，黑田家改易，黑田如水切腹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