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义子

    再次有了意识,莫成君是被热醒的,他感觉自己被进了一个大蒸笼里,有滚烫的热水不断的烹煮着身体,他都快熟了。

    惊醒之下,他睁眼,发现自己似乎还真的就被煮了。

    他的身下是一个巨大的木桶,上面有密封的盖子,而他则身处木桶中,除了头颅,就没啥露在外面了。

    木桶内,则是滚烫的沸水,似乎是被某种方式加热,温度越来越高。

    这场景让莫成君莫名惊慌,他本能的挣扎,想要脱逃出来,可伴随着他的动作,也是惊动了外面的人。

    一个白发苍苍,但打理的一丝不苟,面色红润的老头从外面快步进入。

    一边走,他还一边开口:“恩公,恩公,莫要惊慌,莫要惊慌,这是小老儿的药浴蒸煮之法,可以更好的恢复伤势。

    虽有些遭罪,但挺挺就能过去,半个时辰就好。”

    这老头的话还真让莫成君恢复了些理智,这时他才发现桶内的液体有着浓重的草药味,而水温虽高,但并不算太过夸张。

    定了定神,莫成君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宽敞的房屋内。

    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偌大的庭院,攀爬蔓藤的葡萄架和一颗极为粗壮的树木。

    四周还有些架子,上面晾晒的似乎是草药。

    直到这时,他才回头看向白发老人,微微顿了顿,终于开口:“老丈,这是哪里?您又是何人?我又为何会在此处?”

    这是莫成君自密林苏醒后第一次与人交流,开口有些嘶哑生涩,口音更是奇怪,但还算流畅。

    老人看他冷静下来,很是高兴,微微抚须,笑着道:“小老儿姓张,学的有几分医术,现为薛家供奉大夫,也是之前那逃难中的一员。

    至于这里,是四方城,也是薛府后院,小老儿是奉家主之命在此救治恩公。”

    四方城?

    薛府后院?

    只这两个点,莫成君眼前就闪过那位能和猫妖对战,短时间内不落下风的精悍男子,以及那高耸的城墙。

    他有了最初的认知,立刻又问:“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进城了?”

    老人微微点头:“是的,薛府作为方圆千里内有名有姓的大家族,虽是逃难而来,可进这四方城倒不是什么难事。

    而我等,自然无须在城外难民营内遭罪。”

    莫成君:“那些妖怪呢?”

    “退了,都退了,还得感谢恩公那道术法,惊退了那头驴妖,也救了不知多少人。”

    小老儿又是抚须笑道:“我知道恩公刚刚苏醒,有很多疑惑,不过也无须着急,稍等一会儿药浴结束,我就请家主来此,与你详谈。”

    “可好?”

    “好!”

    莫成君略有沉默,点头,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老丈,我这是已经昏睡了多久?”

    “三天两夜了。”

    ……

    作为薛家专门聘请的大夫,张老头的地位其实不低,他不仅仅有独立的庭院,更有好几个家丁受他指挥,晾晒研磨忙的是不亦乐乎。

    而在半个时辰后,莫成君就被从药浴中捞了出来,又在另一个热水桶内清洗后,才穿上一套丝滑的绸缎衣服,与庭院内的一张躺椅上休憩。

    庭院内有大树,足有数人环抱粗细,时值盛夏,绿荫如盖,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上撒出点点光斑。

    莫成君的躺椅就在大树之下,有微风吹过,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投下的光影斑驳变化,居然让他感受到了几分岁月静好的宁静。

    他微微闭目,享受了片刻安宁后,就开始默默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

    坦白说,那猫妖的一记蹬腿虽是仓促而发,但着实凶险。

    那五道利爪在他胸膛上直接划出巨大的伤口,再深一些,搞不好就是个开膛破肚的下场。

    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被击飞出去,又砸在地上时所造成的骨骼错位,和对脏腑的冲击。

    当时,他有过尝试,几根手指头还能动弹,但腰部以下的大腿和脚趾,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那时,他之所以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就是觉得哪怕活下来,这伤势也没得治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时,在这躺椅上,他指挥着自己的手指脚趾动弹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少障碍,只是撕裂般的痛苦依旧让他皱眉。

    但这其实是个好事,能感受到痛,就证明身体还是他的,而只要身体还是他的,就有恢复的可能。

    这也让他有些感慨,那张老头似乎真有些本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有某位女剑修喂了他一粒灵丹。

    按理说沉睡了这么久,莫成君应该并不困顿,可实际上,他晒着太阳吹着风,又感受到了困意袭来,似乎是之前的那道‘赤焰火鸦’的术法,消耗了他极多的精神。

    几乎没有抵抗,他又眯着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太阳已是偏西,风吹到脸上有些微冷。

    莫成君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他的旁边又多了一把躺椅,中间放着一个不大的茶几。

    茶几上有两个杯子,配上一壶茶水,还有一盘点心放置。

    而在躺椅上的则是一位身穿儒衫,但愣是显得很是精壮的男人。

    莫成君醒来时,这男人正伸手端起了茶杯,送到了嘴边微微抿了一口。

    但很显然,他有些食不知味,眉头皱的很紧,面容也有些憔悴。

    莫成君的动作惊动了他,他扭头看过来时,就给了个灿烂笑容,又连忙放下茶杯,直起腰,抱拳行礼道:“恩公醒了?

    小弟薛攀这厢有礼了,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莫成君看着他行礼,本能的也想动作,但手臂抬到一半就因剧痛放下了。

    他痛的咧咧嘴,道:“我叫莫成君,如果薛兄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莫兄,可好?”

    “好好好!”

    薛攀似乎很高兴,只是稍稍犹豫,就开口道:“若是莫兄愿意认我这个朋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莫成君很想回一句,你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老老实实的变成了:“薛兄请说?”

    好吧,就现在这副快要残废的身体,要不是对方愿意接济治疗,莫成君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个大门。

    所以,该认怂的时候就真得认怂。

    只是,哪怕莫成君有所准备,但薛攀说出的话依旧让他瞪大了眼睛。

    薛攀:“我儿薛岭,不知莫兄觉得如何?”

    莫成君歪着脑袋,尽说好话:“恩,天真烂漫,活泼好动,又不失良善,薛兄教导有方。”

    薛攀:“那莫兄可愿认下这个义子?”

    “义子?啥?”

    莫成君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薛攀:“螟蛉义子,也就是我们这常说的干儿子。”

    “……”

    好吧,莫成君终于确认了,真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对方说的就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一刻,薛攀在等待,莫成君则保持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味道。

    直到许久之后,莫成君才开口,他认真道:“薛兄,我自认为只是个流浪之人,无权无势,又怎能高攀,收令郎为义子。

    若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还请明言,若我能够相助,自是绝无二话。”

    薛攀听了这话,身体微微放松,只是脸上的苦笑更甚,不过他也不在隐瞒,而是将这其中种种娓娓道来。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莫成君总算是明白了各种内情,而这一切,还得从薛家在四方城的困境说起。

    ……

    四方城,顾名思义是为通达四方,这是西北云州,兴庆府少有的通商大城。

    人口密集,商贸繁荣,自也是世家豪族,帮派武馆齐聚。

    上面还有官府庙祝,背后更有散修宗师等等,其势力之复杂,说一句‘盘根错节’绝不为过。

    而薛家,虽也是地方豪族,但以往的势力范围并不在这四方城内,而是集中在云州边城之中。

    他的父辈有一个叔叔,一个大伯都在边军效力,最高的官职已达五品奋威将军,他的父亲虽然早亡,但也是在与妖族鏖战中英勇战死。

    以势力背景而言,薛家其实不差,但这一次山君妖国入侵,打了边军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极短时间内,就有三座边城,数十堡垒失守,而薛家叔伯几乎都沦陷在这场战争之中,生死未知。

    薛攀一家,就是在妖军围城后的第一时间被送出来的,他这一脉属于独苗,叔伯都很照顾。

    而他带着家族人口财货一路向东,就来到了四方城。

    按说,以薛家以往的势力和人脉,自是不惧其他。

    但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他家长辈几乎都陷在了边境战场上,或许不等战争结束,薛家就得除名。

    而他抵达这里时,那足足二十车的金银财货终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觊觎。

    薛家在四方城也是有产业的,两座酒楼,五间店铺,还有百亩良田也是不小的一笔资财。

    可现在,两座酒楼天天都有人来闹事,五座店铺也有帮派人物打砸哄抢。

    只是这入城的短短三天,就已经有两家店铺关门歇业。

    薛攀知道,这只是某些人的先手试探,若是薛家拿不出有效手段震慑众人,那必然是‘群狼噬虎,分而食之’的局面。

    换句话说,这事若是处理不好,他这一支,临近眼前的就是灭门之祸。

    基本情况就是如此,只是,莫成君听了半晌也没搞清楚,这和薛岭认他为干爹有什么关系,两者似乎八竿子打不着。

    可事实上,薛攀又一通解释,就还真攀上了关系!

    薛家现在差的并不是实力。

    事实上,就他那几十号从军队里退伍的老兵就是一股不俗的战力,真要是放开了打,扫灭四方城的帮派都不成问题。

    这群人可是真杀过人,更杀过妖的!

    薛家现在真正差的其实是背景,是后台,是让人忌惮的高端战力。

    而这,莫成君都能提供。

    因为,不止一个人看到,三天前的那场妖兵袭击中,他用出了术法。

    就算是那只四耳驴妖大王,都因他的那道赤焰火鸦的术法而惊退!

    而要论背景后台,又有谁能比得上一位仙师坐镇,让人忌惮!

    当然,莫成君更加在意的是薛攀最后的一句话。

    他之所以得到了薛家的全力医治,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薛家小少爷薛岭和很多人的命,更是因为那位女剑修离开前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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