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幕 梅尔维斯之夜III

    利奥迅速穿行在寂静昏暗的街道中，来到临近梅尔维斯南面城墙的小巷，他突然放缓脚步，环顾周围建筑的阴影和角落。

    这里悄无声息，人迹罕至。

    像是强盗和贼民盘踞的黑街，但普通人可不值得浪费时间。

    利奥踩在冰凉的石砖地上，不再迈动脚步，他的目光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解下森咒。

    无需莎莎提醒，他也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视线。

    “真是个不宁静的夜晚。”

    利奥一边自语着，一边转过身来，面向夜色弥漫，黑暗席卷的小巷中央。

    咚。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半空中掠过，插在利奥左脚边的砖地上，那是把沾满血污的猎用长矛，尖端深深刺入地面，串着颗面容阴沉的头颅，修长的黄发散乱披盖，死状惨烈。

    “...”

    利奥脸色微变，他意识到这便是罗文·赛奇里，那个让他记忆犹新的梅尔维斯城门口的男贵族。

    长矛尾部还在颤动，罗文的血顺着矛身滴落在地。

    啪嗒啪嗒。

    黑暗的小巷中央走出由模糊转为清晰的人型轮廓，它没有头颅，光着双脚，身着鲜血染红的贵族服，白皙的手紧紧握着锋利的长剑。

    随即，利奥的视线在它和长矛上的头颅徘徊片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别和它浪费时间，这是中阶的亡者法术。”

    莎莎的声音适时响起，她继续道：“拔出你脚边的长矛，我来解除法术。”

    持剑的无头躯体慢慢逼近，按莎莎所言，他并不需要和这具躯体浪费时间，只需解除长矛上的法术即可。

    利奥感到一丝古怪，但他没有深思，直接伸手握向脚边的长矛。

    短时间内，他也来不及思考罗文为何会死，为何会成为亡者法术的产物，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踏踏踏，咻。

    持剑的无头躯体速度突然暴增，沉厚的力道驱使长剑劈来，凌厉的斩击碰撞在森咒的刃口上，溅出点点火星，硬是逼退措手不及的利奥半步。

    “这种力量——”

    利奥内心的讶异更甚，他注意到眼前的无头躯体身上缭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有些眼熟。

    咻。

    无头躯在斩击结束的瞬间变招为刺，撞开森咒，直取利奥的喉咙。

    绿光一闪而逝，催动风绿的利奥轻松躲过这狠辣的刺杀，再次看向无头躯的眼神有了些许意外。

    不仅力量变得奇大，连剑术风格都转为强悍狠戾。

    似乎是意识到再凌厉的剑术，再强大些的力量都奈何不了利奥，无头躯果决地反手弃剑，强壮的躯体慢慢佝偻，这一幕诡异而滑稽。

    “...”

    利奥皱起眉头，他理智地认为自己该趁机上前，但直觉上又感到危险。

    滋滋，滋滋。

    无头躯周身的黑气愈发浓郁，雾般浓郁的阴影从它体内散出，在半空中编织成三团恐怖狰狞的形状，寂静的街道顷刻间充斥风吹树叶的沙响，以及尖刺刮过硬物的艰涩声。

    “真没想到。”

    利奥眯起眼睛，握着剑柄的指节微微发白，紧盯着半空中的三团阴影。

    这不是他和它们第一次对峙了，在湖岩城中，或更早之前的色罗拉大宅，塔卡卡森林间他便领教过它们的难缠。

    “糟糕，竟然是污蚀。”

    莎莎的声音充斥着不安，“这三只噩魔都是成熟体，很难对付...这座城市...”

    莫名其妙出现三只难缠的噩魔，她顿时对梅尔维斯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她准备劝说利奥暂时离开，以免陷入不可预测的陷阱里，下个瞬间，利奥脚边的长矛剧烈颤抖起来。

    砰！

    罗文的头颅顷刻间炸得粉碎，激荡的雾状血污中传出凄厉可怕的尖啸，血色的阴影悍然冲出，隐约显出人型的半身轮廓，手持从地拔起的沾血长矛，径直刺向下方的利奥，长矛仿佛坠落的流星，势不可挡。

    “Osiuh！”

    莎莎反应极快，念动咒语，两团橘黄的火焰从虚空中涌出，驱散黑暗，咆哮着撞向利奥上方的长矛。

    轰！

    长矛周围似乎携带某种能量，和火焰剧烈消磨，产生爆炸，冲击直接令双方分开。

    手持长矛的血色阴影向后飘了一段距离，很快恢复平衡，一扫半空中的焰星，沾血矛尖猛然指向堪堪稳住身形的利奥，放出凄厉的叫声。

    它身后的三只噩魔立刻行动，漆黑的阴影迅速掠近。

    “它是噩魔首！快走！”

    莎莎再次释放烈焰魔法逼退前方冲来的三只噩魔，来不及解释，只能催促利奥。

    利奥深深地望了血色的阴影一眼，心中掠过无数念头。

    这只血色的噩魔首和湖岩城的漆黑的噩魔首并不一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梅尔维斯会出现噩魔首和三只噩魔，为什么会出现污蚀？

    按莎莎所言，洛雷里附近的黑水巢穴只会孕育钉骨魔和水魔，它们尚未渗透至洛雷里的城市，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小镇上蔓延诅咒...本应是这样的。

    梅尔维斯的噩魔的出现让一切变得复杂。

    他来不及反省更多，此刻必须加紧离开梅尔维斯。

    也许是看破利奥的意图，三只噩魔顷刻间散开，分散莎莎烈焰魔法的威力，同时阻拦利奥后退。

    咻！

    “小心！”

    莎莎紧张提醒。

    飞奔的利奥迅速转过头，在三只噩魔的掩护之下，血色的噩魔首破开重重烈焰，浑身沾满焰星，来到他的上方，狰狞的双臂紧握沾血长矛，仿佛握着一把巨斧，朝着他的头颅悍然刺下。

    “...”

    利奥眼神发冷，他选择停下脚步，手心亮起刺目的银辉，迅速灌满森咒的剑身，摇曳着银痕撞上长矛。

    叮！

    银焰刹那间升腾，将长矛以及噩魔首的双臂吞没，后者惨叫着迅速后撤，漆黑的焦糊的长矛滚落在地，双臂消失不见，只剩散落的灰烬。

    “好机会，快走。”

    莎莎看了遭到重创而萎靡不振的噩魔首和慢慢后退的三只噩魔一眼，继续催促着利奥。

    “...嗯。”

    利奥本想趁机斩杀这只噩魔首，但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慎重行事。

    在他转身的瞬间，脚下的砖地破出一棵巨大的白色菌菇，毫无征兆。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利奥反应迅速，撤到一旁，惊异地打量四周。

    诸多的白色菌菇仿佛雨后春笋，纷纷破开砖地，粗略估计有二十多只。

    在它们光滑的白色伞顶的中心，很快裂开一丝缝隙，细密而狭长的睫毛顺着缝隙成长而出，轻轻颤动。

    眨眼间，这些白色菌菇纷纷睁开眼睛，深紫色的浊眸邪恶异常，拥有令人眩晕的深邃感。

    “菌眼...很难缠的污蚀。”

    莎莎强压下那句“太糟糕了”，轻声说道：“污蚀对这一刻准备充分，看来我们无法轻易离开了。”

    利奥尚未做出回应，仿佛是印证着她的话语，在二十多只“菌眼”的柱状躯体表面，一道道裂缝被撑开，喷出一只只硕大的白菌怪，起码三十只，和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如出一辙。

    它们从地上的粘液堆里爬起，转动着臃肿的身躯，慢慢挪向利奥的所在。

    “我会杀出去。”

    利奥异常冷静，他并非首次面对危机，挽了朵银色的剑花，准备先解决最近的白菌怪群。

    滋滋，滋滋。

    突然，细微的响动从背后传来，他脸色微变，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着后方。

    黑暗的小巷深处再次浮现出两只噩魔的身影，血色的噩魔首尚在一旁喘息，但这五只噩魔首虎视眈眈，麻烦极大。

    “挡住噩魔，我来突围。”

    利奥定了定神，对莎莎吩咐道。

    “我明白——”

    莎莎话音刚落，凄厉的破空声从黑暗的某处袭来，速度超乎想象。

    危机时刻，他指中的“失落之戒”绽放浓郁的红光，瞬间膨胀成淡红的光罩，挡住袭来的异物。

    滋滋，咔咔咔。

    密集如蛛网的裂纹在红色光罩的表面蔓延，利奥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抬起灌注银辉的森咒，异物便突破光罩轰击在森咒的剑身上。

    轰！

    利奥后退数步，强劲的冲击力差点令他失去平衡，几乎踩碎脚下的砖地。

    伴随一阵极轻微的碎裂声，他低头看向森咒。

    一根惨白的骨刺深深嵌入剑身，即便坚硬如森咒，此刻也蔓延一丝即将折断的裂痕。

    如果没有森咒挡住...

    利奥无法想象，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从五只噩魔，以及噩魔首背后慢慢走出的狰狞黑影。

    荆棘般的惨白骨刺如战甲般披盖全身，厚重恐怖的骨颅蔓延裂痕，两团腐败血肉里各有一对慢慢转动的淡黄浊眸，四只狰狞的手臂环抱溃烂的上躯，下身是蜘蛛般的绿纹腹囊，有八根布满漆黑绒毛的虫肢稳稳支撑。

    集合怪诞，狰狞，恐怖于一身的污蚀，光是看着便能感到它的棘手。

    “那是什么？”

    利奥轻声询问莎莎。

    “...”

    莎莎沉默片刻，才用轻微得听不出情感的声音道：“棘鬼。”

    利奥顿时明白，现在的他无法对付棘鬼，事实如此，莎莎来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