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黒川城落

    八条军在切断了黒川城的水源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随即展开对黒川城的长期围困，意图将城内的守军耗死，从而尽可能减少己方的伤亡。

    但是黒川城内仍然在固守的芦名军却依旧不屈不挠，继续顽强抵抗八条军。即便水源和粮道早就被切断多时，但芦名军却依旧丝毫没有畏惧，眼神里充满着杀气，使得八条军一时间难以接近黒川城。并且芦名盛氏还趁着深夜从麾下旗本众中挑选死士，派遣他们偷偷摸摸的出城前往安积郡和岩濑郡，令二阶堂照行、新国赖基、伊东盛祐等家臣和旗下大名火速驰援黒川城。

    但是二阶堂照行、新国赖基、伊东盛祐等人在前去支援黒川城的途中被设伏的宇佐美定胜打得惨败，新国赖基、伊东盛祐等芦名家家臣先后被讨取，二阶堂照行在败退回本领后顺手接收了新国赖基、伊东盛祐等芦名家家臣的遗领。

    在考虑到黒川城是芦名家的本据，同时芦名家也是伊达稙宗一方最重要的旗下大名，必须要借着此次围城战彻底毁灭芦名盛氏的威信与武名，以此来震慑南陆奥的大名和国人领主们。只要伊达稙宗一方的大名和国人领主们没有派遣援军前来支援困守孤城的芦名盛氏，那么芦名家的灭亡便指日可待了。

    为了让八条军坚信城内还有足够的水源和粮草，芦名盛氏在苦思冥想之后想出了一计——令旗本武士将城内仅剩的几匹军马牵至二之丸城头，用盆装着的大米从马身上不断的浇下去，远远看起来就像是用水在冲洗一样。当时的士卒大都是普通农民出身，他们在生活里都很少接触大米，故而远远看上去，就算觉得可疑也不会怀疑伪装成水的物质竟然是大米。

    芦名盛氏想用此障眼法来让包围黒川城的八条军误以为黒川城内还有大量的储水，以至于用来洗马都没有问题。就算被有识之士看出来也会让他们误以为城内的储粮还很多，就算用来洗马都绰绰有余。

    若是芦名家家中上下一心倒是可以成功欺骗八条军，但是随着大量芦名家重臣投降八条军后，芦名盛氏的这个战术就失去了作用，特别是熟知黒川城情况的宿老针生盛幸和平田辅范二人。他们一眼就识破了芦名盛氏的计策，看出来芦名盛氏已经是黔驴技穷了，若是他还能继续坚守下去的话也就不用使出此等障眼法。随即，针生盛幸和平田辅范二人向八条景定建言芦名盛氏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可以对黒川城发起总攻了。

    随着八条景定的一声令下，八条军各部从黑川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芦名家的家臣们和旗本众们早就有所觉悟，在听到城外八条军阵地上吹响的法螺后，拖着自己的疲饿之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攻破大手门蜂拥而入的八条军展开近战，希望能够将突入城中的八条军击退。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场近乎于绝望的顽抗。曾经横扫会津四郡的芦名家武士此刻正人头滚滚，哀嚎遍地。三城信胜、相马信国等芦名家重臣们与密集围攻他们的八条军奋力拼杀了十多个回合后就被吉江宗信、八条广繁二人所讨取。其余因缺粮断水而疲惫不堪的城兵也在之后被八条军逐一讨取，无一幸存。

    芦名盛氏的正室伊达御前（伊达稙宗之女）宁死不屈，不愿投降八条军，以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气手持薙刀与侍女们向八条军发起了死斗。在斩杀数名八条军足轻后，伊达御前与侍女们一同从城内的三重橹顶层跳下自尽。

    坐困愁城的芦名盛氏缓缓走出居室，凭栏眺望，最后望了一眼会津的土地，在这辽阔的土地上，他曾经为之奋斗，为之防守，平定四郡，抗斗越后上杉家、伊达家等周边势力，如今皆已化为风烟，成为历史。

    曾经，会津四郡绝大部分的国人领主和万千领民都诚惶诚恐地匍匐在芦名盛氏脚下；曾经，芦名盛氏也一度焕发出自己能开创芦名氏霸业的壮志与豪情。可如今这一切都到哪里去了呢？为什么四方国人领主和麾下重臣叛他而去的脚步和跟当初他们蜂拥而来的脚步一样迅捷，一样争先恐后呢？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在这个即将灭顶的时刻，还有谁能向自己伸出援手？

    对于芦名盛氏来说曾经的一扫会津四郡的霸业就像是一个硕大而美丽的泡沫一样在空气中砰然爆裂。只有黒川城内外硝烟滚滚，黒川城即将陷落才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芦名盛氏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所有的愤怒、恐惧、痛苦、悔恨在一瞬间全部向他袭来。

    芦名盛氏随后走回到自己的居室中，拿出胁差，切腹自尽。在室外喧扰的交战声中，黑川城亦告陷落。南陆奥名门之一的芦名家，至此彻底灭亡，湮没在历史的沙尘之中。

    第二天清晨，景定在小田山城西面的建福寺举行首级检，统计共收集辨识姓名的首级共有二百二十余人，其中大部分为芦名盛氏麾下的旗本武士。其中有名武士还有三城信胜、相马信国等三十多人，这些皆是芦名家的重臣和侍大将。

    景定随后派遣吉江宗信立即快马加鞭前往越后府中，向政虎通报自己已经平定会津四郡并攻灭芦名家一事。

    天文十二年，二月二十五日。八条军在清理完黑川城内之后，景定便进入黒川城。命近臣八条广繁、五味高重等人收取芦名家的图籍，命宇佐美定胜和斋木尚重等人封存府库，收其金帛，犒赏将士。

    当天，景定命人将原先主动投降自己的平田辅范、针生盛幸、庆德盛胜等十几名西会津、南会津诸将控诉‘罪大恶极（唆使芦名盛氏出兵攻打南会津的河原田家、长沼家以及西会津的山内七骑等国人领主）’原芦名家重臣押赴宫川岸边勒令他们切腹自尽。而他们的家眷都被景定下令流放出会津四郡，未经允许永远不能踏入会津四郡半步。

    其实说这些人都属于“罪大恶极”并不太准确。其中除了平田辅范、针生盛幸、庆德盛胜等芦名家重臣曾经主动劝说芦名盛氏攻打南会津和西会津一带招致西会津和南会津国人领主们的极大愤怒之外，其他人都在可杀与不杀之间。但最后他们还是被杀了。这些人最终丢掉生命的原因还是显而易见的——景定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杀戮立威。

    对于一个割据在会津四郡中数百年之久、顽抗越后上杉家多时的大名被攻灭了，没有一群人来陪葬怎么说得过去？在投降的上千人之中“百里挑一”地挑出来十几个，这绝对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此举会对剩下来的绝大多数人起到一种震慑作用，让他们在余生之中对越后上杉家感恩戴德、死心塌地。这就是“恩威”。

    众人其实心里都明白不过，这只不过是景定的一个借口罢了：针生家、庆德家、平田家等领主已经在会津四郡之中扎根了数百年之久，在当地的人心可以说是相当牢固的。而对于景定来说众多强有力的国人领主在会津四郡的腹心之地存在是对越后上杉家和八条家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另外景定还需要之后将新夺取的会津四郡之中的土地分封给众多有功之臣，假如就此放过这些拥有广大领地的国人领主们，会导致家臣和扬北众诸将们的不满。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领地都位于会津四郡之中的重镇要地，而且拥有坚固的城池兵砦和一些善战的一门郎党，甚至还与伊达稙宗等南陆奥诸势力关系非常密切，若是景定就此宽恕他们，给予他们本领安堵的话，无异于在将来的南陆奥攻略上自己给自己埋上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特别是谁会愿意相信，像针生盛幸等芦名家一门亲族众连自己总领家都不愿意效忠的人，会效忠他八条景定？会效忠越后上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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