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信其有

    承恩侯的尸身在送回都中时,朝中众人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死信。

    但是皇宫里,皇帝有意无意的没有让消息传进来。

    可是,纸包不住火。亲兄弟的事传进宫里,宫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尚不知情的皇后瞪了一眼,给女儿掖了掖被子后,起身回到自己的寝殿之中,“干什么这么没规矩!”

    宫人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娘娘,承恩侯回来了。”

    皇后心中欢喜,母亲出事后一直都没有好消息,这会弟弟回来了,家里因为贪墨案惴惴不安了很久,担心这么久总算回来了,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嗯,知道了。”说完皇后就要再回内殿。

    可是走了两步,她转过身来看着跪地的宫女,“不对,承恩侯回来定会来看孤,说,到底怎么回事!”

    宫女匍匐着上前,“皇后娘娘,外面说承恩侯在军中斩首示众,这会尸身已经送回府上了。”

    皇后听了这话,一口气上不来,当时就晕了过去。

    事情传到皇后那儿,也飞速传遍了后宫。一群人不仅知道了承恩侯被斩首祭旗,还知道动手的人是淑妃的娘家侄子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一时间传出来了无数风言风语,病了的皇后无力管束嘴上没个把门的宫人,有能力管的淑妃因为这事也不方便出面,整日躲在宫里不肯出来见人。宫里就剩下管不了事的贵妃和昭容昭仪几位娘娘,但是她们全都跟淑妃一样,整日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几天你怎么不出去玩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贵妃坐到羲和身边,挨着她在矮榻上半躺着。

    “这行宫就这么大,哪里就没完没了的到处疯了。”收了最后一针,拿起剪刀剪了线头。

    “我也是随口一说,”以手支颐看着羲和,另一只手则接过羲和手里的绣花绷子,“不过你也太小心了,我不出门,你也在这儿跟坐牢似的。”

    “现在外面那个样子,大家都不出门,”转身拿起矮榻上的被子盖在贵妃身上,“我出去也没地方玩。还不如在这儿,看看书,绣绣花,看看公主和皇子。日子过得倒也快。”

    贵妃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侧让羲和也上来一起,“你是因为卫瑄而不敢出门?”

    两个人挤在一张矮榻上,地方窄了点,可是这会屋里撤了炭盆熏笼,这会太阳西斜,屋里有些阴冷,两个人挤一挤,反而觉得暖和。羲和枕着一个小枕头,拉着被子盖住自己,“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现在大家都躲着不出门,我出去到处溜达……我也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啊。”

    “唉……”贵妃叹了口气,侧身看着羲和,“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卫家公子的事所以天天不出门。”

    听到贵妃说的,羲和有点懵,她没想到在旁人眼里,自己跟卫瑄的关系竟然这么近。两眼看着贵妃的衣服上的刺绣,“娘娘,你……”羲和犹豫了一下,“真的这么想吗?”

    “我……”贵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自从太子明面上收了谢婉儿,卫瑄在行宫里溜达了那么一圈,确实有不少人把羲和与卫瑄看成了一对,哪怕淑妃什么都没说,哪怕羲和对卫瑄没有任何的表示。

    可是还是架不住悠悠众口啊。

    就连与羲和相处了这么久的贵妃,明明知道她的心意,也会有这种想法。

    这种下意识让贵妃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贵妃支吾了半天,索性干脆说别的事,“算了,不说这个了。”

    在皇后处陪伴了三天的皇帝来到贵妃这儿,先去偏殿看了正在睡觉的一双儿女,问了这几日睡得吃的好不好之后,转身来到贵妃睡觉的地方,只是进了门,垂下来隔着委地的纱帘,他看到贵妃半躺在矮榻上,低着头似乎是在跟谁说话。

    手伸过去拨开了一条缝,脚也抬起来要往前迈步,然而皇帝又把手缩了回去,在皇后处吵闹不得安生了三天,这会来这儿是有一点安宁,可是自己又无法全心全意的享受这份清静。

    他知道自己一进去,矮榻上的两个人就会赶忙起来,行礼的行礼,给自己让地方的让地方,羲和还会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转身在墙下的椅子上坐下,头向后靠着墙,这会屋里的低语声,屋外的鸟鸣,低低的声响织成了一张网,兜着他纷纷乱乱的心,让他有了一点久违的安宁。

    在床上的贵妃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才外面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好像帘子还动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往外面看去,这会看又什么都没有。

    发现贵妃往外看,羲和也回头看过去,她也什么都没看见。贵妃扯了扯被子,低头问她,“经了这事,若是卫瑄回来跟你提亲,你可愿意?”

    羲和摇摇头,“我不知道。”军营里的事传到宫里早就添油加醋多了许多有的没的,谁都不知道事情发生时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宫女们传说的那些东西,听着是挺吓人的,一开始我也害怕,可是听听之后又觉得不可信。”

    “怎么说?”

    “事情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真假难辨,那些宫女们跟咱们都一样,天天在这行宫里,外面的事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哪就对军营里的事知道的那么详细了。”脑海中闪过夏天时卫瑄与自己游湖时的身影,羲和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传闻联系到一起。

    “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等陛下来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问陛下?军报都是呈到他眼前的,他知道的肯定比咱们多。”

    听到屋里提到自己,闭目养神的皇帝睁开眼睛,悄声走到墙柱旁边,竖着耳朵听里面说什么,可是刚刚那一句之后里面就再没了声音,再怎么屏息静气,都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看到外面那个贼头贼脑的影子,贵妃戳了戳羲和,笑道,“别在那儿听墙角了,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