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了

    摆驾乘辇去了皇后处,还未到近前,坐在椅上的皇帝看到皇后宫门前跪着一男一女,女的在不停的磕头犹如捣蒜。皇帝眯了眯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下,问跟在身边的大监,“是何人跪在哪儿?”

    大监看了看,他有些不太确定的说,“看着像是中书省的王大人。”

    皇帝皱了皱眉,难道事情真的如谢婉儿所说,皇后当真是要殉了这两个姑娘?

    辇轿落地,扶着大监伸过来的手下了轿子,通传的内监高声喊道:“皇帝驾到!”

    跪在宫门口的王家夫妻二人听到皇帝驾临,心中十分惊惧,俩人颤颤巍巍的转身给皇帝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臣妇拜见陛下!”

    皇帝摆摆手,扭头往皇后宫门里望了一眼,再看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夫妻俩,男的眉头不展,女的眼眶微红,俩人脸上满是焦躁。

    来之前皇帝叫了谢婉儿细细问过,她说不知道王家姑娘去了何处,过来这一路不见人,王家夫妻俩在皇后这儿跪求。

    唉,都是做父母的,如此这般都是为了孩子。

    皇帝动了恻隐之心,他也是做父亲的,膝下儿女双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无端有性命之忧,他也于心不忍。

    “都起来吧!”

    王大人夫妻俩皱皱眉,继续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大监见他们夫妻二人没有任何表示,主动上前打圆场,“王大人,王夫人,陛下发话了,就别在这儿跪着了。这石板地凉,跪久了伤身。”

    王家夫妻不为所动。

    皇帝也不恼,见皇后宫里没有人出来迎自己,他便抬腿迈步直奔皇后寝殿。

    大监往一旁让了让,伸手去扶王夫人,“夫人,您这是何苦!”

    “大内官,我家女儿如今生死未卜,我们夫妻实在是……”王夫人两眼直直盯着院中那紧闭的宫门,对丈夫说的充耳不闻。

    见王大人夫妻俩这般执拗,大监也不好硬劝,只暗示跟着的其他内监看好了他们两个,不要让这俩人冲撞了宫里贵人。抬头再看另一边,停着两个宫妃的轿辇,想来是别宫的娘娘听说皇后做的事,特地来劝解的。

    进到皇后寝宫之中,一进去,皇帝就听到有说话声,“娘娘,陛下来了,总该做做样子啊。”

    “不用!”皇后语气似冬日的寒霜。

    “娘娘,您与陛下到底是夫妻,这会陛下来看您,您这是何必呢!”皇帝仔细听了听,说话的人是昭容。

    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昭仪昭容宫里的人在外头,自从太子出事,宫中妃嫔都来安慰过皇后,除了被皇后拒之门外的淑妃与贵妃,皇后待其他人都还算客气。

    可是听着皇后这意思,这是把自己恨上了?

    皇帝心里叹了口气,绕过屏风进到东次间里,一进去他就看到皇后端坐在椅上,昭仪昭容俩人在皇后下首处。

    端坐正中的皇后见到皇帝进来,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站起来行礼,倒是昭仪昭容,俩人见到皇帝后站起来恭敬施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行了,都起来吧。”皇后宫里不知怎的,暮气沉沉的,皇帝一下子觉得有些喘不动气,胸口憋得难受。

    皇后冷冰冰的看了皇帝一眼,藏在袖子下面的手轻轻捻着袖边的刺绣,视皇帝如空气。

    见皇后不起身让出位置,昭仪娘子主动站到昭容身旁,服侍的宫人机灵,搬了一把椅子给皇帝,将昭仪方才坐着的圆凳拿到昭容旁边。

    皇帝在椅上坐下,他看着穿了一身青莲色衣服的皇后,头发半挽着,脸上不施脂粉,只浅浅描了描眉,看着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

    可是丧子之痛,憔悴之色,哪是淡扫蛾眉就能消解了的。

    “皇后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这几日精神可还好?”

    皇后嘴角抿了抿,看也不看皇帝,没好气的说道,“难为陛下关心,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在旁边的昭仪昭容面面相觑,都想开口说两句,都一起闭上嘴选择不开口。

    对于皇后的嘲讽,皇帝恍若未闻,他体谅皇后的伤心难过,诸多没规矩的事他都装作不知道,也不会跟她计较。

    “你是朕的皇后,朕怎会盼着你不好!”说完皇帝有些后悔,毕竟自己的语气重了一点。

    木然的扭头看向皇帝,皇后冷冷的问,“陛下当真如此吗?”

    皇帝不解其意,“你为何如此说?”

    起身从椅上站起来,皇后走到皇帝面前,“陛下,臣妾求您一件事。”

    挥挥手示意宫人搬一把椅子过来,拉着意图跪下的皇后坐到椅子上,“在你说之前,朕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眼中的希冀之色渐渐暗了下去,皇后自嘲的笑笑,还不等她开口,皇帝先说话了,“我听说你要把谢婉儿和王家姑娘殉了给庆云陪葬?”

    昭仪昭容二人对视一眼,她们也是为了这事来这儿找皇后,本来淑妃也要来的,可是皇后没让淑妃进门。方才跟皇后说了那么多道理,皇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现在皇帝开口,或许两个姑娘会有一线生机。

    一听皇帝也是为了这件事,皇后眼中的讥讽之色越加浓重,“陛下,”手一指坐在对面的昭仪昭容,“道理,她们两个都说了,其中厉害,陛下不必再说了。”

    “我心意已决,那俩姑娘服侍了云儿一场,出宫是嫁不了人的,要么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要么在家里不嫁人做老姑娘。不如下去陪云儿作伴。”

    “胡闹!”皇帝立时大怒,“你可知你这是在干什么?当年太祖皇帝说本朝不得行殉葬之事,太祖皇帝此举被世人夸赞为仁君之举,这才不过百年,你便要违祖宗之训吗?更何况你若是把王谢两家的姑娘殉了,你让朝臣们如何想?”

    “你让天下人如何想?”

    这些东西,昭仪昭容都说了,皇后怔怔的看着皇帝,“陛下仁义,陛下要做仁君。那云儿呢?云儿泉下孤单,难道陛下是要妾身下去陪孩子吗?陛下就这般狠心吗?”

    这一下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皇帝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一拢袖子,“既然陛下不让臣死,那臣妾只能让旁人去死了。”说完她冲心腹宫人说道,“你去看看,去抓人的回来了嘛。”

    宫人看着一屋子的主子,心里十分为难。皇帝说了不准殉,自己的主子说要赶紧把人带回来,到底是抓还是不抓,当真是十分让人犯难。

    “不许去!”皇帝转头冲守在门口的大监说,“你去外面给朕盯着,皇后宫里的人一个都不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