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城怨1
浓郁的药味。 咳嗽一声,她缓缓睁开眼。是一间草屋,很是简陋,床边放着一个药罐,里面正煮着草药。 听到屋内的动静,一个人赶紧跑进来,一把抱住岐空:“徒弟啊!你这是怎么搞的,受这么重的伤啊!” 岐空脑袋还有些发蒙,下意识喊了句:“师父?” 乾易放开她,摸了摸额头:“幸好发烧还没烧糊涂。” 岐空愣愣的看着给她倒药的乾易:“师父,你怎么来了?” 乾易一听,气的手下的动作加重了些:“长宁城妖气大增,掌门师兄令墨丹青下去查看,回去时他说在长宁城看见重伤的你,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你怎么昏在路边啊!啊!气死我了!当年你在落云山,我也给他送了多少坛好酒!看见受伤的师妹就不能带回来么!气死我了!” 这就把您气死了……您要是知道他对我干的其他事,是不是还得再被气活过来再气死一道……岐空默默想着,接过药下意识喝了一大口——然后吐了…… 乾易心疼的拍着自己徒弟的背:“徒弟啊,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可是师父我专门去求你青衣师兄配的药啊!我们慢慢喝,喝完了师父给你糖吃。” 一听青衣二字,岐空吐的更凶了。众所周知,仙门青衣,医术无双!所配之药,又苦又长!就是说他的药确实有效,但是,苦不说,还要喝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许多受伤的仙门弟子宁愿自己熬过去,也不愿意让青衣配药喝。 终于把肚子里的存货吐了个干净,看着师父端过来的药,她虚弱的摆手:“不不不,我不喝,再喝,我一定会先吐死的……” 乾易神色严肃:“不行,必须喝,你可是心口一刀!伤那么重!先喝药,喝完药告诉师父是谁伤的你,我弄死他我!” 岐空眼泪都要出来了:“师父,你杀了我吧!我不要喝药!我我我……”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碗,她用仅存的力气下了床,向着门跑去,还没跑出去,就撞到人了。她眼泪汪汪的抬头,一看,脸色一僵—— 乾易端着碗,脸色也不好看:“丹青师侄,你来干什么?” 墨丹青看了眼白着脸、往后退的岐空,恭敬的向乾易做了个揖:“师叔好。师父让我给师妹带了七瓣雪阳。” 七瓣雪阳,本身是一味大补药,掺在草药里煮,无论多苦的药都能变得可口。只是整个仙门只有落云山有那棵树。墨丹青也没说不给,只要你能进去,随便摘,只是他在落云山下了禁制…… 乾易赶紧接过一个大包裹,神色好了许多,笑眯眯道:“岐空刚嫌药苦呢!” 岐空赶紧抢过包裹,重新放回墨丹青手里,跑到床边,举起碗来,一口干尽,抹了抹嘴:“我不觉得……呕……” 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乾易赶快过去扶着她,心疼的拍着徒弟直不起的背:“哎,别逞能啊……师父重新给你炖啊……” 岐空勉强伸出只手狠狠抓住乾易的袖子:“呕……我……不苦……呕……” 墨丹青端了杯水递给乾易,乾易接住,举到岐空口边:“徒弟啊,喝点水压压。” 喝完水,岐空整个人勉强安静下来,不过一顿折腾下来,脸色白如纸,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了。 墨丹青将包裹放到桌子上:“师叔,仲伐师叔托我问您晚上的宴会还去吗?” 乾易挥手,刚准备说不去,又听见墨丹青说:“光风山的荞麦成熟了,霁月做了许多馒头。” 仙门三大美食——乾林竹林中的竹笋,青牛湖的鱼,光风山的荞麦馒头。 墨丹青继续道:“师父让涤带了许多青牛湖的鱼。” 乾易眼睛一亮,有些犹疑的看着岐空。 岐空在心底叹口气,想到这几十年师父每天“生不如死”的吃食,再加上师父一走,自己就不用喝药了,还有传闻中的馒头……果断开口:“师父你去吧,回来正好给我带点馒头……” 乾易立刻站起来,眼睛亮的惊人:“还是徒弟好啊!我一定速去速回!哎,你喝药怎么办啊……”岐空刚想说我自己炖,就看见乾易目光转向墨丹青:“师侄啊,最近长宁妖气甚重,作为仙门的青年才俊……” 岐空抽抽嘴角,还青年才俊…… “师父令我近日在长宁查探妖邪,师妹的药……我……”墨丹青一幅为难的样子。 看他一幅不情愿的样子,乾易果断拍拍他肩膀:“那就你了!炖药早晚要学的嘛,正好是个学习机会。就交给你了,我明天一大早就过来!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说完对岐空小声道:“你的药就让墨丹青给你炖了,有什么想吃的也让他给你弄,好好折腾折腾他!”说完就离开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岐空。 乾易一走,屋内气氛陡变。原本一幅为难神色的墨丹青对着岐空笑了笑:“我熬的药不苦。” 岐空不想说话,可是现在看墨丹青的表情,她就觉得对方在对她示威,心里那股火又烧起来了:“你有意思吗?” 墨丹青正拿着药罐出去,听见岐空这么说,动作停了下,回头看着岐空气得通红的脸,忍不住向她走了两步,神情可以称的上温柔了,语气也轻柔的能滴出水:“看你气的炸毛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有病的人变态起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以为正常的人突然发现是个变态……岐空心头一跳,果断闭嘴,翻身,对着墙壁睡觉。 墨丹青忍不住笑了,明明胆子小,还爱干不要命的事。他挥了挥手,沉香的味道在屋内弥漫开来。 当岐空一觉睡醒,就看见墨丹青正在倒药。这次室内一阵药香。 墨丹青看了看还想继续装睡的岐空:“你醒的挺及时,药刚好。”端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递给岐空。 岐空只得坐起来,看着药,皱着眉,下意识就想吐,忍不住看了眼墨丹青。 “真的不苦,要不,我先喝一口?”墨丹青握着勺子作先喝的样子。岐空赶紧接过碗,自己一口口喝,万一他用那勺子喝了口,再用那勺子喂自己就真是太恶心了。不过加了雪阳花的药确实不苦了。没多久,药便喝完了。岐空抿了抿嘴,把碗递给墨丹青,就要继续蒙上被子睡觉。 墨丹青接过碗:“你不饿吗?” 岐空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瓮声瓮气的:“我师父会给我带的。”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最晚,她师父明天一早就来了,她顶多饿一晚上。 墨丹青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感情:“这样。不过这次宴席上听说有你师父最爱喝的寒叶酿,估计会醉上十天半个月的。” 岐空一把把被子掀开:“你说什么!” 墨丹青笑的很无辜:“之前涤酿的有点多,就给仲伐师叔多送了几坛。” 岐空气得差点吐血,连说了好几个你,都没说下去,末了只能捏紧拳头:“我是妖,不用吃饭。” 墨丹青点头:“哦。” 岐空还想说什么,肚子叫了起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墨丹青一幅了然的表情,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粥,一个馒头。 岐空默默啃着馒头喝着粥。 “慢点吃,明天想吃什么?”墨丹青看她一幅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岐空沉默很久。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愤怒在肚子叫的那一刻变的无比可笑。小游和承履的事,承受诅咒固然凄惨,可还是能继续活着,小游每天在墙头看着他,对于两人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因为自己,两人都……还差点给长宁招来灭城之灾。可是咒术师世世代代经历的诅咒就是应该的吗?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少部分人,就是对的吗?她突然就没了食欲,怏怏地将馒头放下去:“不用了,我明天就有力气了,自己能去城里买。” 墨丹青收着碗筷,听到这话,看向她,眼神很温柔:“你在怪我没在归墟救你?我……” 岐空被那眼神惊的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摆手:“没,您想多了。归墟山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墨丹青的眼神一变,整个人冷冽起来:“什么意思?” 岐空扯着嘴冷笑:“有意思么你?我怎么进的归墟山你心里清楚,我怎么丢的半条命,你也清楚。原本我不想说这么明白,我自己选的,就算了,可是看您装样子我就受不了。明人不做暗事,需要我去破阵,直说啊,设计那些事您有意思吗?” 墨丹青看着她,眼神重新变得平静:“那个咒术师说的?” 岐空还是冷笑:“人都死了,你管谁说的?墨丹青,我还真看不起你,敢做不敢当啊。你和赵牧真不愧是师兄弟,伪善的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别人的命不是命是吧?” 墨丹青站在那里,神情和平时一般无二,甚至称得上温和。可是在岐空眼里,这绝对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万一自己真把对方逼急了,以他的实力,捏死现在的自己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回去再给仙门报告说自己不治身亡,那可怎么搞?岐空面上还是一副从容模样,心底已经开始发慌了。就在她想着对策时,墨丹青收拾好碗筷:“你先好好休息。”说完出去了。 岐空看着人影不见,猛的呼了口气,摸着心口:“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