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诱他入沟

    魏王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下面的事。

    士兵在帐子口已经快站不住了,就跟屁股冒火了似的。

    魏王看了他一眼,正要大步朝外走去,却突地想起来什么,回头问贺松宁:“今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贺松宁不急不忙,沉着脸道:“不善此道,自然要谨言慎行,免得误了殿下,铸成大错。”

    魏王点点头:“也是……”总比侯启云话多,还没派上用处好吧。

    魏王再不犹豫,披上重甲走了出去。

    这厢方成冢叹道:“我还当侯启云会来请殿下出手,他在郑风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吧,郑风死得如此窝囊,他便忍下了?”

    “侯启云舍不去良心,却又没有魄力手段担当起责任。”宣王顿了下,声音冷酷,简明扼要地评价道:“自断后路。”

    方成冢不解:“既是如此,陛下为何不换一员更为强悍的大将?如裴靖、李希为这样的……雷厉风行,拿得定主意,也不怕得罪魏王。”

    “侯启云是试金石。”

    方成冢面上不解之色更浓。何为试金石?

    用来试魏王还堪不堪大用的?

    徐家倒下,魏王却被立为征益州的兵马大元帅,夺走了宣王手中的指挥之权。

    众人都觉得这是陛下要培养魏王的意思。

    但如今听起来,倒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若是试过之后,发现魏王的确愚蠢呢?

    方成冢摇摇头,没敢往下想。

    而这时候宣王突地道:“有声音。”

    方成冢道:“马蹄奔腾之声?魏王准备率大军围堵德吉?”

    宣王眯起眼眺望了一下远方:“堵不住。”

    他笃定地说完,便立即下令:“即刻拔营后撤至四里地外的关凌坡。”

    他说罢,对方成冢道:“去让魏王撤军。”

    方成冢完全没反应过来:“啊?”他重重应了声“是”,也不问缘由,纵马狂奔而去。

    奈何还没靠近便被拦下了。

    远远望去。

    只见魏王看着德吉喝道:“快,快咬住他!”

    魏王大军一拥而上。

    德吉嗤笑道:“你中原男儿原来也有无耻花招!以多欺少!”

    魏王冷笑:“非我族类,必诛之!除去你们,救下益州百姓,便是君子之道!”

    德吉闻声缓缓摇头,不慌不忙,将刀耍得如同飞起来一般,朝包围圈突破去。

    他要回城。

    连那些孟族士兵被劈砍死在他的脚边,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魏王见他欲逃,心下欢喜不已。

    他这法子果然好得很!

    一个逃,一个追。

    很快便逼近了壕沟。

    方成冢见状,便也不再劝,没一会儿就狂奔了回去。

    “见不到魏王,他们只说会禀报上去……”方成冢无奈。

    他话音刚落,那隆隆声也变得更为响亮了。

    方成冢本能地回过头去。

    只见那围绕整座城郭而修建的壕沟,在他眼中变成了一条长长粗粗的,弯曲的黑线。那黑线之上,太阳之下,一点白光乍现,紧跟着白光愈来愈多,愈来愈多!

    最后变成一条咆哮着的浊黄的巨蟒!

    魏王大军直直撞了上去。

    然后被冲了个人仰马翻。

    方成冢脸色骤变:“泄洪了!”

    他高高一扬鞭:“驾!驾!”

    本能地就朝宣王身边护卫而去。

    但随即想到宣王方才说的退到关凌坡去……殿下第一次问起什么声音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吧?

    可宣王殿下怎能确认就是洪水来了?

    近期未曾见下雨啊!

    方成冢满心疑惑。

    那厢魏王大军也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傻了。

    洪水沿着壕沟奔腾而下,因为壕沟浅,很快便漫了出来,巨大的冲击力在与沟岸碰撞时,扬起的水花打在脸上都生疼。

    “退!退!快退!”侯启云曾见识过淮水的厉害,说是在心头留下了阴影也不为过。

    他前头还想给魏王支招,等汛期淹了益州城再下手更好。谁知道如今便先淹他们了。

    魏王还没反应过来。

    这一幕来得突兀。

    就像是画卷里描绘出的那神话传说中大战的一笔,平地而起。

    他只听见侯启云更嘶声地吼道:“抢粮草!万不能被水淹!快!回头!”

    侯启云声嘶力竭:“壕沟浅,是洪水过后,泥沙淤积起来的!有人在上头泄洪……咱们着了道了!”

    自古只有人们受水患之苦。

    侯启云哪里会想到,还有人敢引流直下用来对付敌军?

    他后悔不迭,但又不敢离开魏王太远。

    侯启云强自稳下心神,抬眸朝魏王看去。

    却见那德吉仰天长笑着,一把将魏王从马上拖了下来。

    马儿在洪水冲击下站立不稳。

    连魏王也东倒西歪,只能任他控制。

    德吉却稳稳扎在那里,见魏王挣扎,便反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

    “什么狗日的梁朝王爷,也不过如此。爷爷我不配和你打吗?哈哈,是怕被你爷爷我打吧?”

    德吉飞快地用绳子将魏王一绑,一脚将他踢进了壕沟里。

    侯启云简直吓得魂都要飞了:“愣着作什么?救魏王!救魏王!”

    一时乱七八糟。

    场面混乱。

    德吉哈哈大笑,将绳子扔给一旁的奴隶:“抓紧了,咱们该走了!他要是丢了,你们全家都得被拉去祭祀!”

    孟族打仗素来有携带奴隶的习惯。

    奴隶身上会背粮食,背上弓箭绳子。

    他们人数众多,死了也不可惜。

    眼下便俨然成了德吉最得力的副手,数十个一起扑上去,牢牢抓住绳结,缠住自己,再从越发泛滥的大水中,匍匐着身子往前爬去。

    中途也有人被冲走。

    但很快又有人顶上来。

    因为他们结在一根绳上,反而不大容易被冲走。

    魏王大军追也追不上,跨也不跨过。

    自己都手忙脚乱。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爬回到城门口。

    无数沙袋从楼上投掷而下,在城门组成了一道防线。

    想是他们早有准备。

    “吱呀——”那是令人牙酸的城门大开的声音。

    他们死死地盯住那大开的洞门,恨不得飞过去。

    可最后……他们也只能听从侯启云的命令赶紧先去抢救粮草。

    一泡可就全完了。

    人家不需费一兵一卒,能把他们饿死在这里!

    侯启云双眸含泪,忍痛转身,放弃了营救魏王……

    魏王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脏得要命的水涌入他的口鼻间。

    他的头不断碰撞上那壕沟的沟壁。

    头仿佛将将要裂开!

    但却没有裂开。

    只是那窒息的、钻脑的疼痛,伴随着他,折磨着他……

    他一路被拖进益州城。

    粗糙的地面磨砺着他的身躯和面庞。

    他更痛了。

    他多想逞英雄地喊一句,此等大辱,不如杀了我!

    可他的喉咙便好似被扎上了。

    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至少……至少我没有痛得喊出声。还保留了我梁朝的风骨!

    “国师,魏王在此。”德吉献宝一般笑嘻嘻道。

    林古看了看跟前狼狈不堪,被脱去了甲胄,里衣破破烂烂,连脑袋也红肿起来的男子……

    “同是梁朝皇帝的儿子,怎的有这样大的差距?”林古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

    却也真真切切地戳中了魏王的痛处。

    魏王艰难仰头,骂道:“你们绑了宣王妃,如今还敢绑本王。你们如此侮辱梁朝,可知只会招来更厉害的大将?”

    他心下凄楚道,不知宣王妃在何处。

    既然已经到了这等绝境……若是与宣王妃死在一处也不错。

    虽无生同衾,但有死同穴,还能把宣王鼻子都气歪!

    林古咧嘴一笑:“我不知,你仔细给我讲讲,都有哪些大将要来砍我的头啊?”

    魏王梗着脖子开始报名字。

    林古听完,可给高兴坏了。他扭头道:“如何?可都是你识得的?”

    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姚明辉方才放下手中的笔,粗略一扫手中刚刚完成的这份名单。

    姚明辉道:“大抵都识得,擅长什么兵法,什么武器,承自哪个师门,参与过哪些大战,……我都晓得些。”

    林古一边笑一边拍他的肩:“姚将军真是我孟族最好的朋友!孟族少了你可万万不行!如此一来……除了那个宣王咱们没有底,其他的都不在话下!”

    魏王听到这里,才觉得不对。

    他猛地抬头朝姚明辉看去。

    他当然不知道姚明辉是谁,但他明显区别于孟族人的长相和口音……

    “竟是叛贼!”魏王骂道。

    姚明辉纠正他:“你才是叛贼。”

    他将那份名单转了个向给魏王看:“这是你亲口所述。”

    魏王一颗心坠向无底深渊。

    我怎会犯下如此过错?

    我……我怎会?

    “我们不会杀你,如你这样的蠢蛋活着,才更叫梁德帝觉得耻辱。”姚明辉道。

    林古插声:“迟迟没寻到那宣王妃……你说,明日将他挂在城楼上,诱他兄长宣王来救他,你看行不行?”

    魏王额上滚下汗水。

    顿时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他和宣王可曾有过半分的兄弟温情的时刻……

    他绞尽脑汁半晌,最后发现。

    没有!

    一点也没有!

    宣王唯一的温情,都给薛清茵了!

    他悲哀地心想……还不如给他穿上女装,叫他扮成薛清茵来得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