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元仲闻呼吸加重,他停下步伐,不解地看着师父:“是您把我带到青天帮的,我没有选择,也不可以拒绝。” “我没有质问您,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而且那时候我没有能力反抗,现在也是一样的境况,我无法反抗章老板。您认为我能对章老板说出,我不当杀手了快放我走这样的话么,必定是他让我干多久我就得干多久,什么时候停止不是我说了算的。”元仲闻抽出一根香烟,颤抖着手准备点燃。 袁达业摇摇头,说:“这么看是我害了你,我不应该把你送到基地里,我应该把你送进孤儿院。” 元仲闻熄灭打火机,重新将香烟塞回口袋,愣了会儿才说:“您把我带进基地不是希望我继承您的衣钵,让我成为最好的杀手吗?为什么问我什么时候不干了。我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很多钱等着我赚” “你说得没错,十几年前我确实这么认为。但现在老了我才发现,当杀手,给帮派卖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仅在你的皮肉上痛,你的心里也痛。孤独、永别、分离是我们永远要承受的痛苦,人美好的情感会在这种痛苦中消磨殆尽,年轻时的我不懂这种状态有多悲惨,年纪大了才后知后觉,情感的荒芜让人” “您说过的,这才是杀手最好的状态。摒弃七情六欲,摒弃一切善念,我们做的本就不是正义之事,我们是邪恶本身,不需要美好的感情。”元仲闻打断他。皱了皱眉,脑海里下意识想起温暖如春的阁楼和粉色的云满桃。 “好,照你这么说,如果章奉仁让你杀了我,你会动手吗?” 元仲闻呆立原地,困难地摇摇头。 “不是说杀手必须没有感情,必须摒弃七情六欲吗,可你还是于心不忍,你不愿意杀我,”袁达业说通自己的理论,“没人希望成为冷血动物,你说对不对?你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如果章奉仁命令你,你是个冷血薄情的动物,你就该为自己的前途与未来杀了我。” “他不会杀你,他舍不得。而且您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就算没价值了像老马一样醉生梦死的,章老板也不会杀掉你。”元仲闻说。 袁达业挑挑眉,冷笑道:“像老马一样失去双腿对章奉仁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所以老马才不会死。我不一样,我身体健全,还能杀人,他对我这样的杀手心存畏惧,他畏惧我就会想着除去我,年轻时我为他杀人越货赚了不少钱,现在说退出也不行,世人无法容忍罪孽深重的杀手与他们为伍,章奉仁更不会放我离开。你和我差不多,继续当杀手,给章奉仁卖命不一定有好下场。” “那是我活该,罪有应得,”元仲闻说,“我不怪罪您让我成为杀手,我也不怪章老板要我拼命干活。我有时甚至不怪罪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也许就是我命不好,命贱,命苦而已,这都是命运给我的,不得不承受的磨难。” 元仲闻顿了顿,补充道:“哈哈,反正我也找不到杀我全家的凶手啊。” 他不想继续和师父讨论前途的事情,便岔开话题问起老马的状况。 “老马身体不错,还是老样子,吃喝嫖赌一样不落,当然都是上门服务。”袁达业皱眉头笑着。 元仲闻说:“结束年末任务后我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补品。”袁达业突然露出怪异的神情,但在元仲闻望向他前又立马恢复正常,甚至露出赞许的笑。 十二月二十八日,南坪湾交易如期进行,夜晚冷风格外强烈,惨淡的月亮躲藏在重迭云层后远离人间。元仲闻裹了一身黑色大衣,死死盯着手下清点货物。深夜的南坪湾公园树影幽幽,风激烈地呼啸着,扫过公园每寸土地,伴随清货的数字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隆。 一箱,两箱搬进青天帮卡车里的箱子是重燃堕落之人生命的火光。元仲闻轻轻叹息,他瞧不起靠蓝粉延续卑劣生命的人,他们连无法控制性欲食欲的牲畜都不如,没有休止地害人害己,他想不通他们活下去的意义,死了倒一了百了。 元仲闻如此想着,不经意笑起来。虽然他也是烂人,但他至此地步实属三分被迫七分无奈,吸食蓝粉的人也许曾有过普通安定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正是元仲闻最渴望的。元仲闻耸耸鼻子,转念一想:如果没这些垃圾买他们的货,他也赚不到大钱,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为吸毒者难过。 “不好!东北方有人!”不远处湖畔跑来一个瘸腿的黑衣男,他一边跑向清点货物的小队一边嚷道,“是他们!他们!督查” 黑衣男是蒲荣的手下,他的遭遇表明蒲荣一队很可能遭到袭击了。 “砰砰!”几声枪响,子弹砸在卡车和蓝粉箱上,黑衣男被击中大腿跌倒。元仲闻命令涂九霄先带清点好的货物离开寻求支援,自己则留几人守着剩余四箱未清点的货。 熟练的杀手快速找到隐蔽点,督查员的枪声暂时停止。元仲闻盯着不熟悉的黑衣同伴在地上挣扎哭丧,内心升起救他过来的冲动。不一会儿,不知何处飞来一颗子弹打在黑衣男背上,他无力地挣扎,几秒后就再没动静。 “妈的,这群狗东西到底在哪儿放冷枪?”同伴甲往地上啐了口痰,愤怒地四处乱瞟。 元仲闻注意到子弹从黑衣男后上方打来,他轻轻撩起树枝朝那个方向的山坡上瞄去,看见一个红色的光点不经意掠过山坡顶端。 “山上山后面,小心点!”元仲闻低声提醒道,“他们在暗处,不要贸然行动。现在把货运出去最要紧!” 剩余的货物需要留下来的杀手亲自带出去,涂九霄的支援将在下水道出口等待,这是行动前备好的第二套方案,元仲闻本以为不会用上,没想到督查员的动作如此迅速。 “他们等下肯定要来截货,我们现在不能跑到明处,有多少货就带多少,像上回那样走下水道溜出去。”他继续吩咐,“你们先撤,不要漏货!” “下水道在公园西南角,走小径可以快些到达,货有点重,两人抬一箱”元仲闻目不转睛地死盯住对面山头,“我来殿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