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本想回甘悦歆那里,尤恩低头看到手上已乾掉的血,担心吓着那对单纯的姐妹,再三踌躇后,决定搭车回别墅。

    在别墅里,第一个遇见的是刚运动完的路克,看到萎靡的尤恩,她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等到尤恩举起手,她才稍稍睁大了眼睛低声说,「你杀人了?」

    尤恩翻了下白眼,撩起瀏海,现出那道伤口,没好气地说,「是我被人砸破头了。」

    如果这时候,站在尤恩面前的是伊格尔,肯定会先就伤口的形状大作文章一番。她绝对会说,「怎么不是闪电形状啊?」

    但遇上了路克,她只是淡然地指着泳池旁的躺椅,「坐那儿等我。」

    在路克去拿医药箱的时候,尤恩才真正静下心思考,她盯着指间暗红色的血,这里头说不定也有祈家繐的。有谁想得到,会在酒吧廝混的人,怎么可能还守着那层膜这么久?这事不能全怪她吧?要怪也只能怪祈家繐,何必没事喝醉。喝醉也就算了,还勾引她。勾引了人之后,又拒绝她。最后,醉得彻底之后竟然那么诱人。再说,她昨晚也很配合啊。而且是热情如火的那种配合。

    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痛得尤恩忍不住哀嚎了一声,「路克,你就不能轻一点吗?痛死我了。」

    「死了吗?记得写下你棺木的尺寸,免得不合身,你又要意见一堆。」路克冷冷地说着,手上的劲道却是一点都不减。

    「嗷呜!我不要让你弄了,痛死了。」尤恩往后倒下,不肯再让路克碰她的伤口。

    路克斜睨着在躺椅上打滚的尤恩,叹了口气放下棉花棒和碘酒。以前她受伤的时候,都是自己上药的,这傢伙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我来吧。」托比接过路克手上的东西,只消挑挑眉,就让尤恩乖乖地坐直了身体供她摆佈。

    将伤口处理好之后,托比用酒精棉片帮尤恩擦乾净手上的血跡。「你又闯了什么祸?」

    尤恩在心底叹了口气。托比的口气比路克还冷,让她差点忍不住就招供,幸好祈家繐那张既沮丧又委屈的脸及时跃进她的脑海,她才煞住了车,没让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以祈家繐那么在意这件事的态度看来,要是她四处张扬,说不定明天来找她的就不是花瓶而已,大概连狙击枪都要出动了。

    彷彿为了平衡路克和托比的冷调性,衝动的伊格尔适时地出现,她在上面的廊道看到尤恩脚边的医药箱,从二楼三步併作两步地跑下楼,握着尤恩的肩头说,「谁打你的?告诉我,我带人去帮你报仇。」

    伊格尔的音量大得在这间挑高的别墅里造成了回音,连带的地惊动了骆佳珣。楼上传来猛力开门的声音,骆佳珣的头越过栏杆探出来,「尤恩?我就知道是你。早叫你别那么爱玩,夜路走多了,遇到鬼了吧?」

    眼看骆佳珣就要下楼来,路克急忙跑上去拦住骆佳珣。要是让骆佳珣看到尤恩的伤口,消息绝对会传到姜成瑄的耳中。身为艺人,身体就是公司的财產,毁损公司财產是要负赔偿责任的。刚进公司那时候,路克为了这条规定被罚了不少钱,也吃了不少苦头。

    「你不要拦住我,让我看看她被打得怎样了,有没有少条胳臂还是断了腿的,要是有的话……」骆佳珣的话才说一半就被路克以吻封口地锁在嘴里。

    「没事。没事。只是破了点皮而已。我们回房间去,我跟你说。」路克推着骆佳珣的身体往房间走。

    「你又不是医生,还能报告病情的吗?」

    「我不是医生,但我是第一线急救人员,所以她的病情我很清楚。」

    房间关门声传来,楼下的人全都松了口气。闯祸的伊格尔却被托比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衝动而已。」伊格尔小声地说。

    托比的手伸向伊格尔,让伊格尔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以为托比要教训她。不料,托比只是挽住她的手臂,并无任何暴力行为。

    「不要理她了,问她什么都不说。」

    看着相偕离去的两人,尤恩苦着张脸。她可是伤患啊。怎么大家都不理她了?

    一气之下,尤恩又从别墅跑出去。既然没人肯安慰她,那就去流浪好了,反正少了她,世界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身处在人潮之中,尤恩觉得站在一群高中女生中间,享受女孩们投来的爱慕眼光,比被歌迷簇拥更有优越感。至少在这里她并没有偶像的包装,也没有五光十色的舞台灯装饰,凭的完全是她自身的魅力。

    「要不要这么自恋啊?」柯睿棠的声音从尤恩身后传来。

    「要不要这么杀风景啊?」尤恩气恼地转过身,双手握拳地说,「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柯睿棠戴着太阳眼镜,可以看出来左眼上的纱布已经拿掉,嘴边还带着让尤恩恨得牙痒痒的冷笑。

    「不好意思喔。请问一下,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在自恋了?这问题如果是在几天前,我可能还不用问,但现在看起来你的左眼已经痊癒。」

    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把人打伤了还能这样大言不惭地提起那件事。柯睿棠气得几乎内伤,如果这世界杀人不用偿命,她绝对会解下脖子上的丝巾勒死尤恩。

    「校门口出来的人那么多,你竟然就这样面对着人群,不是自恋是什么?」柯睿棠没好气地回答。

    尤恩无所谓地撇撇嘴,完全不想回答那个无聊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来提醒你,那天的威胁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想起那天的略胜一筹,柯睿棠换上得意的表情。她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出没的地盘给曝光,更不会告诉尤恩,她住在学校对面的公寓,当她在阳台上看到她站在这里便不自觉地跑下来。

    尤恩别过头去,不再理会柯睿棠,只想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转过头去,便看到甘悦歆低着头走出来,尤恩快步走上前,并一把抱住甘悦歆,「在想什么?都撞到人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感觉差很多。

    尤恩揽着甘悦歆的肩膀,亲暱地往外走去,引来周围不少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后天开始有三天连假,你带我上山去玩好不好?」

    「你要我带你回山上去?」甘悦歆抬头看到尤恩瀏海下隐约可见的纱布,「你的头怎么了?」

    刻意用瀏海挡住伤口的尤恩乾笑几声,「那个我等一下再跟你解释。你先说要不要带我去你们的部落玩。」

    「要去也不是不行。只是……」甘悦歆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打断。

    「我也要去。」

    「你怎么还没走?」尤恩挑眉瞪着挡在前面的柯睿棠,「去什么去啊?跟屁虫。」

    柯睿棠拉起甘悦歆的手,「这位妹妹,我跟你说……呜……呜……」

    尤恩一手摀着柯睿棠的嘴巴,一手把人拉到一旁,「不许你乱说话。」

    「让不让我去?」

    「去就去。就当我多背个登山包好了。」尤恩翻了翻白眼说。

    「时间地点?」

    「手机拿来啦。」尤恩抢来柯睿棠的手机,按下自己的号码,拨通后再掛断,「决定后再通知你。」

    「你别放我鸽子喔。后果你是知道的。」柯睿棠冷笑几声后,抬手撩起尤恩的瀏海,「这是怎么弄的?」

    「不用你关心。」尤恩拍掉柯睿棠的手,转身走回甘悦歆身旁,牵着她的手离去。

    从学校离开之后,甘悦歆忍不住又问,「你还没说怎么受伤的。也没告诉我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尤恩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后说,「我在餐厅里当乐手,这个伤就是昨晚有个客人喝醉了拿酒瓶砸的。」

    「原来你会弹奏乐器啊?难怪还会作曲。」经常看尤恩抱着电脑,虽然她都有戴耳机,但甘悦歆偶尔经过时还是能看到萤幕上的五线谱。

    「是啊。」尤恩诡计得逞地笑着。

    「你的伤严不严重呢?」

    「看我还能活蹦乱跳的,当然是不严重了。」

    「噢。那就好。如果严重,就别上山去了。」甘悦歆体贴地说。

    「一定要去。」尤恩心惊了下,要是不去,那个小心眼的柯睿棠绝对会以为这是放她鸽子的藉口。

    「好吧。但是,部落并没有公车直接到达,得走一段山路,你受得了吗?」甘悦歆补充道。

    「要走多久?」

    「半天吧。」

    对尤恩来说,虽然她体力很好,但也不用这样虐待自己。「开车上得去吗?」

    「可以。」

    「那我去借车。」尤恩笑了笑,把甘悦歆的书包放到自己肩上,「你今天晚餐想吃什么?我们去买菜吧。」

    当尤恩出现在门口,祈家繐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尤恩走后,她才逐渐清醒,并想起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似乎也不能全怪尤恩。再说,尤恩的年纪还轻,将责任全推给她,是有那么一点不人道。

    「我能进去吗?」尤恩轻推着门说。

    「进来吧。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祈家繐整理了情绪后说。

    在按下门铃之前,尤恩也不是没有过犹豫,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来找祈家繐把话说清楚。

    昨晚甘悦歆看她包扎的伤口不能碰水,便让她靠在浴缸旁帮她洗头。这个体贴的动作让她想起祈家繐,这个比她年长许多的女人,也曾经对她极度的包容,任由她开着车在山路上胡闹,既不制止她也没多说什么。

    进门之后,尤恩忍不住偷偷瞄了眼床边,那里已被收拾得乾乾净净的,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一夜的痕跡。

    「来这边,坐下。」祈家繐勾着尤恩的手指,让她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后说,「你现在知道小瑄那天为什么要你装出那样的态度,以免我喜欢上你了吧?我有时候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那你不怪我了?」尤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也不能说不怪,毕竟……算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

    祈家繐颓丧的表情让尤恩不禁想抱着她安慰一番,「要不,我让你拿酒瓶再砸一次。」

    「酒瓶?你是电视看太多了吧?我看酒瓶还没破,你的头骨就先碎了。」祈家繐心疼地瞪了她一眼。

    最諳打蛇随棍上之道的尤恩,怎么可能漏掉这抹对她有利的眼神?她马上笑嘻嘻地伸出手说,「把你心爱的悍马车借我吧。」

    「为什么?」生平最恨被人勒索的祈家繐,在故作无辜的尤恩面前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尤恩拨开瀏海,指着额头上的纱布说,「就当是医疗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