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十 章 ： 黑 色 圣 徒 的 祷 告

    「神父，我来问你，要是天堂之门已经被神所关闭，无论你如何懺悔你的罪，如何诚心祷告，你都无可能得到永生，无可能到天国，那么，你还会相信神吗？」

    第二十章：黑色圣徒的祷告

    暖和的阳光，伴随着雀鸟鸣叫声，与及青草树木的自然新鲜香味，由窗缝透进室内。

    亚当躺在床上，仰望着那道阳光，注视着那些尘粒缓缓的在日光下漂浮着，只觉心情平静，原来的头痛亦都舒缓了不小。他环顾房间四周，感觉相当熟悉。

    只见房间墙壁松上米白色，门侧放了一组木柜，与及一张木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多馀陈设，装饰得十分简朴。

    往上张望，见到睡床头顶位置之上有一木製十字架掛饰，亚当由下往上注视着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犹如倒十字的形状。原本放松的心情忽而好像被一块大石压住般，呼吸难平。

    「咯咯咯」数记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亚当遁声音看去，见到身材矮小瘦削，架着一副圆型金丝眼镜的安德逊神父慢慢步进来。

    「醒来了？你须要多点休息啊。」

    「不用了，我已经休息够了。」亚当轻声回应。

    神父拉椅子到床边坐下，伸手搭住亚当右手，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要是你喜欢，留在这里多久也可以。」

    「不用了，我会尽快离开。」彷彿有一股温暖自神父的手传来，亚当剎那间心情稍稍平伏下来，道：「我发生了何事？」

    「我在墓场找到你，见到你全身血污，昏迷不醒，所以扶你回来休息，但我检查过你的身体......」

    「没有发现伤口吧。」亚当冷冷的回应道，他深知暗黑魔力再次发挥其令人嘖嘖称奇的惊异力量。

    「正是，除了......在你额前的那道伤痕。」

    亚当伸手抚摸着额前那道被亚剎特斯用暗灵刺中的伤痕，感到伤口已经结疤，但隐隐的还是感到丁点痛楚。

    「神父，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一天一夜了。」

    「有谁知道......我在这里？」

    「没有，我没有通知圣银十字团，那夜之后，十字团和圣教会气氛都很奇怪，感觉很陌生，我有向他们打听你的消息，但他们只告诉我你失踪了，我再多问反而被责难，后来，我就被安排来到这里驻守。」

    安德逊神父耸一耸肩，顿一顿续道：「不过，其实都算是优差，这里环境清幽，生活简朴，是静修的好地方，而且还有许多老朋友相伴呢。」

    「对不起啊，神父。」

    「没有甚么须要道歉的，我们彼此都有损失，只要现在我们都安好，已经足够了。」

    亚当微微笑了一下，续道：「神父，我曾经到过教堂，那里一片颓败，烧成焦炭，究竟发生何事？」

    「其实我也不肯定，我只记得平安夜那晚，我们在教堂内作后援工作时，突然通讯系统失灵，廊道起火，而且火势漫延得很快很快，我们全被困在地底作战指挥室，没有一人能逃得出去，而我......则被浓烟弄得昏迷了过去，当我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一星期。我向圣银十字团打听，原来我是那晚的唯一生环者，除了我......所有人都死掉了。」安德逊神父说话时战战兢兢，犹有馀悸的续道：「圣银十字团给我的答覆，并没有说明火灾意外的原因，但我觉得他们的确是有事情隐瞒着。」

    亚当沉思着，并没有回应。

    「亚当，你休息多一会就起来梳洗吧，我去准备早餐。」

    「神父，谢谢你。」

    安德逊神父对自己的温柔，令亚当感觉很温暖，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尝过了。

    待安德逊神父离开房间之后，亚当便由睡床起来，径自步进房间内的洗手间，他开了一缸热水洗脸，感到有如受圣水洗礼般重生一样，深呼吸了一下，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头痛都好像瞬间消失掉。

    亚当望住镜子，见到久违了的自己，发觉自己满脸鬍鬚杂乱丛生，双眼底下泛现两个大黑眼圈，容貌落魄憔悴，差点认不出自己。

    他用指尖轻抚头额之前，眉心之间那两寸长，结成黑色肉疤的丑陋疤痕，心生一股厌恶感，不自觉的眉头紧绷起来，两条横眉连上正中间的那道疤痕，刚好连成一个倒十字的形态，刺痛感自伤疤传到脑际，头痛再度袭来，同时忆起亚剎特斯的一席话：

    「感到痛楚吗？我要你记住这种痛，记住今晚发生的一切，记住今晚我所说的话。这道伤痕是永世不会消失的，一直烙印在你脸上，在往后的日子里，你都会记得我的说话。不过，希望你更加不要忘记当初作出的承诺，而又是谁令你作出这个痛苦的决定呢？」

    「该死的魔鬼。」亚当低吟着，眼中闪过一丝殷红与杀意。

    一种久违了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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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梳洗过之后，并没有应安德逊神父邀请吃早餐，因为现在的他以吸取魔能为生，寻常人的食物反而未能挑起其食慾。

    安德逊神父没有勉强亚当，但却主动要求帮忙亚当剪发及修剪鬍子，而亚当亦没有拒绝。安德逊神父替亚当把长长的头发剪短至及肩，再用橡皮圈扎好一条马尾，同时把鬍子修剪得乾乾净净，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安德逊神父将亚当之深蓝色大衣清洗乾净，并找小石里镇上最好的裁缝匠把破烂处修补好，还给他。

    亚当穿上安德逊神父替其准备的新净衣裳，一条黑色皮革长裤，与及一件深灰色的长衬衣，然后将深蓝大衣重新穿上，感到犹如力量重新贯注体内一般，他对神父的帮忙相当感激，连番道谢。

    「我找到你时见到圣银鞭枪倒插进墓碑，我找人帮忙，好不容易才可以把它拔出来，我已经把它清理好，现在还给你。」

    把圣银枪握住手中，细看着枪身上那无数条细小的战斗刻痕，亚当一阵感慨，低声道：「老朋友，辛苦你了。」然后重新将圣银鞭枪掛在肩膀上，枪的两头缠回左右手臂，隐藏在深蓝大衣之下。

    接着，安德逊神父领着亚当于小石里镇上大街间逛，期间他们倾谈了很多往事。安德逊神父觉得能够重遇亚当，感到相当高兴，可是在对方身上却感觉到异样，一种陌生疏离感，与及满腔的愤恨。

    小石里这个小镇，是每年亚当回来拜祭亡父亡母及好友的地方，他对镇上环境相当熟悉，他跟随安德逊神父在镇中逛了一周之后，发觉此处确实没有太大的转变，无论是人和事与及周遭的建筑，依然的优静平和、简朴不华，彷彿时间在这个小镇一直静止没有流动过一般。

    他们逛着逛着，来到了镇中央街角一间老旧咖啡店，这是从前亚当常常与布兰登老神父间坐谈天的地方。亚当忆起旧事，怀念着过去听布兰登神父说圣经讲道的时光，想着想着，不自觉的走进了咖啡店中并坐下来。

    安德逊神父买了一杯拿铁给自己，一杯莫卡咖啡给亚当。

    捧住那杯温热莫卡咖啡，亚当感到很温暖，因为世上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喜好。

    「你没有想过回圣银十字团吗？」安德逊神父问道。

    「不，我......不可能再回去了。」亚当低头定眼望住杯中浮升的轻烟，平静地说道。

    「亚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啊，而神亦会保守你啊。」

    「神父，你见过鬼魔么？」

    「我未曾确实见过鬼魔真身，它们的形象都只是从文献，与及你们神力者的描述处得知。」神父顿一顿续道：「但我算是间接遇见过一次，那时我刚从神学园毕业，跟随一位老神父进行一次驱魔仪式，那少女被鬼附之后的狰狞容貌，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我们......我们神力者跟你们凡人不同，我们天生就能够见到恶魔，它们就存在我们身边，要是它们喜欢，你们能够听到它们的话语，感觉到它们的气息，更甚至看得见它们的容貌，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恶魔是丑陋无比，比文献记载更加的丑陋，我小时候觉得它们很可怕，但当我长大之后，就已不再惧怕它们，反而越来越觉得它们丑恶，是无比的丑陋与厌恶，它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绝对不应该有这么丑恶的生命存在着，它们不配拥有世界。」

    「所以神才会指派你们来驱除它们吧。」

    「圣教会告诉我们，神力者的能力是神给予我们的使命与礼物，但对我来说这绝对是一种诅咒，彷彿我们这些人都只是一群用完即弃的棋子，全部都没有好下场，或者神不应该製造我们出来，让我们不断地受苦，或者祂应该派天使来替代我们的工作。」亚当顿一顿续道：「可惜，世上根本就没有天使，就算有，都只是一群被神囚禁于那个叫天堂的监狱的可怜虫。不错，神最爱建造监狱，天上一个，地上一个，地下一个，囚禁着万物，根本一切都只是一个他妈的大笑话。」

    「不，亚当，世事万物与及我们自身的命运，神都自有安排，我们不能抱有怀疑，我们要相信，那些痛苦经歷只是神给予我们的考验与及试炼吧。」神父不相信亚当竟然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但为免刺激对方，尽量压抑心中激动与声线，装作平和地道。

    「考验与试炼？为何祂要不断给予人们考验和试炼？为何祂就是不能让我们好好的生活？不能掉转头相信祂所创造出来的世界？既然世界充满罪恶，又为何要创造世界出来？」

    「亚当，你或者误会了神的意旨了，今天你再遇到我，我相信就是神的意旨安排，你让我帮助你吧，让我消除你心中的迷乱吧。」

    亚当听罢，冷笑了一声，道：「神父，我十分感激你一直以来的帮忙，但我们始终不同路，我不会逗留太久，今晚......我就会离开，或者......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为什么呢？」

    亚当沉默，没有回应安德逊神父的提问。

    「亚当，圣教会是你的家啊，圣银十字团就是你的根，无论发生何事，他们都会包容你的。」

    「我不再配有家啊，神父。」亚当顿一顿续道：「我被背叛了，但同时我亦背叛了信仰，详情我不想透露，但神父，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最后一次，不要对圣教会或圣银十字团中任何人透露你曾经见过我，为了我，亦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安德逊神父不明所以，抢道：「慈悲的天主会保守你的，祂是最仁慈博爱的，无论我们犯了何罪，只要我们诚心懺悔，祂都一定能够听到，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亚当听罢再报以一丝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慍怒，连安德逊神父瞧见都感到怯懦。

    「亚当，我真心希望帮助你啊，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止当你是队友，不止当你是朋友，我们是亲人啊......」

    神父的说话令亚当慍怒稍减，他当然知道神父对他的好，但如今的他情势相当复杂，他深怕将真相告知安德逊神父会吓怕对方，更不希望自己的过错连累到安德逊神父，连累到这位可能是世上仅馀真正关心他的人。

    亚当放下那杯一口也没有浅尝过的莫卡咖啡，挥一挥手，打断了安德逊神父的话，然后站起来径自步出咖啡店，头也不回的往小镇大街上走去。

    安德逊神父从后追上，伸手抓住亚当臂膀，说道：「我不阻止你离开，但此次分别不知何时再遇，就当老朋友聚旧，多留一晚，陪我晚餐，好吗？」

    亚当清楚明白神父心意，见到他苦苦哀求的模样，又着实不忍心拒绝，连忙点头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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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到圣教堂稍稍休息之后，享用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但此顿饭亚当基本上并没有进食，因为只要一放任何食物进口中，他就会有一种呕心感觉，这是他入魔之后一直出现的副作用。不用进食，就连水也像是不用喝般，只是靠不断吸取魔灵来维持生命，彷彿要消除一切作为人类的习惯性，迫令他觉得自己离人类越来越远一般。

    安德逊神父没有强求亚当，饭后他就领着亚当来到教堂中的哥德式十字型大殿，月光从两旁优美的彩色玻璃窗透射进来，加上周围许多烛光照亮，令大殿更加庄严神圣。

    亚当想起以前由布兰登老神父带领着他步进这座圣殿祷告，就像现在他跟着安德逊神父一样。亚当远望着尽头那个十字架基督受难雕像，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就连丁点厌恶都没有。

    此刻，在其眼中那只是一件毫不在乎的死物吧。

    「来吧。」安德逊神父边说边跪在十字架前的软垫上，然后合上双手，闭上眼，开始念着一段祈祷文：「慈爱的天父，圣洁的基督，何等荣耀，圣洁，良善，主啊！你的生命令人钦羡，我真诚来到你的跟前，为要得恩惠蒙怜恤，求你赐下圣灵做我随时的帮助，这一刻我需要你的光照引导，显明我隐而未现的罪，轻忽的罪，不敢面对的罪，一切与我有损的罪，求让我看见，指教我悔改！我知道若没有圣灵的动工，我会继续沉溺在罪恶之中，恩慈的主啊！求祢光照拯救你的僕人吧！」

    「神父，你真的相信祂会拯救你？」亚当紧盯住十字架上耶穌基督受难雕像，语带嘲讽的说道。

    「亚当，在神前，世上没有不被宽赦的罪，只要我们愿意诚心悔改，神一定会宽恕我们的。」安德逊神父仍旧跪在垫上，低着头，没有回望亚当。

    「神父，我来问你，要是天堂之门已经被神所关闭，无论你如何懺悔你的罪，如何诚心祷告，你都无可能得到永生，无可能到天国，那么，你还会相信神吗？」

    安德逊神父站起来，回头直望住亚当，他难以置信亚当竟然会有如此想法，但仍然装作冷静平和的道：「我会一直坚持自己信仰，因为这是我的使命，但凡一切对神的中伤，都是邪恶鬼魔的引诱，我们必须要远离。」安德逊神父一心想导化亚当，话语越见坚定。

    但换来的却是亚当的再次嘲讽：「哼，坚持信仰？考验？引诱？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骗人的？」

    「亚当，无论之前发生何事，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你试试放下仇恨，跟我一起祷告吧，你一定能够在当中找到安寧的。」

    想起平安夜的血腥影像，队友们的惨死状，亚当冷冷地道：「我不会再向神祷告，如今的我只会诅咒祂。」

    「难以置信，你是神力灭魔士的一员，你可以见到我们凡人见不到的鬼魔真身，听得到鬼魔话语，从你身上可以完全见证神赐予的强大力量，你根本就是活生生的神跡，但为何如今你竟然要对你一直所坚信的予以否定？究竟平安夜当晚你发生了何事呀？」

    「我见不到神，不知道何谓神跡？何谓神圣？我从来感觉不到祂的存在，就是因为我是神力灭魔士，我对祂的失望与绝望就更加更加透彻。神父，无谓再自欺欺人了，你祈祷时有感受过神么？有听过来自神的话语么？连身为神力者的我都未曾感受过，就凭你此等凡夫俗子祂就会理睬你么？你相信祂只会继续活受罪呀！」亚当越说越是激动，目露兇光的，到最后几近是咆哮。

    安德逊神父哑口无言，原本打算领着亚当祷告懺悔，抚平他心中的愤恨，让他寻回安稳与平静，但没有想到竟然会弄巧成拙。

    「亚当，你让我帮你吧。」

    亚当忽然头痛欲裂，张口骂道：「闭嘴呀......」

    突然，两旁的玻璃窗碎裂，亚当战斗本能感到危机袭来，同时大殿中爆出数下极强烈光芒，凭经验亚当知道那些是闪光弹。他一刻也不敢怠慢，圣银鞭本能反射般从衣袖急激射出，以极快身法在身旁旋转划弧数圈。

    「噹噹噹噹.......」之声此起彼落，接着十数枚银製弹头天使之剑坠地，亚当把银鞭变回长枪形态，横格于身前，採取守势。

    只见闪光弹光芒逐渐消失，映入眼帘的是十名黑衣人的包围战阵。

    「银十字之影？」亚当回望跌坐在地上，一脸惶惑的安德逊神父，怒道。

    「亚当.艾朗斯，今夜你插翅难飞了。」一道电子合成话音自「1」的头盔传出。

    被对方说话刺激，愤怒的亚当一手抓住安德逊神父喉头，胁持着他挡在自己身前作掩护，举着银枪指着一眾银十字之影，咬牙切齿的低声怒道：「是你出卖我，是你向圣教会通风报讯，你一直在拖延时间，枉我还如此相信你，可恶呀......」

    安德逊神父被亚当胁持住，全无反抗之力，喉咙被大力握住，连呼吸也极困难，根本不能好好解释。

    「让我离开。」亚当狠道。

    「砰」突然「1」向安德逊神父胸口开枪，银製子弹穿过安德逊神父瘦小的身体，结实地正中亚当胸膛。同时「1」回应道：「不，今夜一定要有个了断。」

    在痛楚与疑惑，失望与悲痛的剎那间，亚当狂乱暴喝一声，爆发出强大无匹的无形气墙衝击力，把排列整齐的教堂长椅及蜡烛台、穹顶及墙壁、耶穌基督的十字架雕像等等全震碎破坏掉，并硬生生将一眾银十字之影迫出教堂外面。

    剎那间，小教堂变成一片破落衰颓，虽然未至于完全倒塌，但已经残缺不全。

    亚当放开一直紧握着安德逊神父支离破碎的尸体那隻淌血的手，瞧见神父脸上那冤枉疑惑的表情，与眼泛着可悲泪光的双眼，心中一阵忐忑，慢慢由教堂墙壁裂缝步出，月光映照底下，只见他额前有一团黑气自其疤痕渗透而出，双眼闪烁着血红，一脸狂气，愤怒地吼叫道：「银十字之影，你们今夜插翅难飞。」

    【第二十一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