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

    第八百回 跟副将炫完望远镜后,李敬业才又把思绪转回正事上了:“去请荣参将过来,她常年跟随吴都尉于海上操练水军,行剿匪事,我再细问问她。

    很快,甲板之上出现一位手持罗盘的戎装女兵。

    而李培根提起的吴都尉,正是吴英。

    自数年前新罗叛乱一事,吴英按照军功受勋,授上骑都尉,所以人人称她一声吴都尉。

    说来此番李敬业出海剿匪,正是应了吴英之邀。

    她递了信到安东都护府给李敬业,道近来倭国的银矿上出了点麻烦,她一时分神无暇,以至于有些倭国海匪猖獗泛滥,不但劫掠海上的商船,甚至敢骚扰往大唐的运银船只。

    安东大都护王方翼需镇守辽东走不开,请李副都护帮个忙。

    李敬业一听:那还了得?!

    说来,虽然皇帝驾崩天下大丧,但边疆之臣不可轻动,绝大多数边境之臣都没有接到朝廷的命令回京亲奠丧仪事,只是于守备之地按丧期着丧服和素服罢了。

    李敬业也是如此,奉命于辽东服天子丧。

    只是皇帝驾崩,比起寻常武将,他格外伤感些,毕竟高宗皇帝一世,极为厚待英国公府。

    因此,在悲伤和闲的发慌中过了几个月的李敬业,在今岁四月听闻有海匪居然敢劫大唐的船,立刻就表示:“吴都尉只管忙倭国银矿事,海上事交给我,保证一月内给你扫平倭国周边海域。”

    李敬业自信满满出发了,然而数日过去了,半只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此时他就请吴英派来‘帮助’他的荣参军过来,询问为何一直没有遇到海匪船。

    荣参军:遇不到很正常啊。毕竟吴都尉这些年一直在操练如何抗击海寇。再多的海匪也经不住犁地一样一遍遍被她们当成‘实操教材’去刷。

    基本东海之上的海匪,都被她们扫的差不多了。若是李都护真能遇到,估计也是新就业的愣头青,没搞清楚现状就加入了这个‘夕阳行业’。

    至于此番的“海匪猖獗,甚至敢于劫大唐的银船”,那自然是吴都尉说有就有咯。

    不过,面对李敬业的提问,荣参军自不会说以上真实的内心想法。

    她只是肃然道:“海匪一贯如此狡猾的很,出没无定。故而巡海是件枯燥辛苦事。”荣参军虽然才跟李敬业相处了几日,但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激将’道:“若是都护觉得太苦,不如先行回辽东,战船交给下官?”

    李敬业断然摇头:“那不成,我都应了吴都尉扫平海域,一只海匪都没抓到,我怎么能回去。”

    而他的副将还在旁边热烈捧哏:“依末将所见啊,大约是海匪们听闻将军之名,不敢冒头了!”

    李培根努力谦虚道:“虽有这个缘故,但只怕也不全是,或许是海匪是有什么异动呢,还是要加紧巡海。”

    荣参军:……开眼。

    她低头望着罗盘,总之,就按照吴都尉的吩咐,让李副都护在海上多飘些时日吧。

    反正倭国虽然地方小,但架不住周围都是海,围着绕圈就是了,足够李副都护在海上飘半年的。

    **

    辽东咽喉之地。

    乌骨城。

    虽然是四月里,完全不需要生火盆。宁拂英跟前还是摆着一只火盆,她正面无表情将几封信函,扔到火盆里去。

    这里面有宗亲的信,也有勋贵之家的信函。

    “镇将,有新的消息送来了。”

    自当年新罗叛乱,宁拂英独自守乌骨城后,她便被朝廷封为乌骨城镇将。

    其实原本兵部拟订授予她的是镇副,意思是李敬业不在的时候,再让其夫人守乌骨城。

    还是安定公主提出反对意见,她才正式授了镇将,可全权负责乌骨城的军事防备之事,以及在李敬业出海剿匪去时,还能接过李敬业的安西副都护之兵符。

    宁拂英抬头望着报信的女兵:“何事?”

    “越王李贞,于豫州起兵。”

    “其子琅邪王李冲,亦于博州起兵造反。”

    宁拂英望向眼前的火盆——方才烧的书信里,还真有两王的秘信。

    其王府来送信的幕僚,已经被宁拂英扣下了。

    她直接拆了信来看,哪怕已经有所预料,但看清他们当真是请李敬业带辽东兵力一同造反之时,宁拂英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信中更以言辞相激:你李敬业可是英国公正嫡,将门贵子。英国公在李唐两任凌烟阁里挂着呢,更是高宗亲口夸赞‘茂德旧臣,惟公而已’,此时高宗陛下驾崩,天后把持朝政,你作为英国公子孙,如何能不为李唐出力。

    激将完了还有利诱:若此番事成,新君即位,你何止于一个安东边关将领,必是能如令祖父一般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真会煽动啊。

    宁拂英其实是清楚的,别看李敬业从来最怕祖父,但他也最把英国公府,或者说英国公本人的名声放在心上。

    如此激将加利诱之法,说不定李敬业脑子一热,还真能跟着去起兵。

    还好……

    宁拂英心知前些日子吴英为何而来,能调动吴英的又是谁。

    因而在心底深谢姜相,也明白姜相为何要这么做。

    虽说姜相一直颇看重她们母女,但归根结底的,必还是英国公的先人遗泽。

    不过,宁拂英更清楚,姜相不可能永远‘偏心’李培根,把他置于风波之外。

    别说永远了,大概只有这一次:姜相为了英国公,愿意费心周折,按照英国公的嘱托既保住其身后名,又照拂他的子孙后代。

    但若将来,李敬业真被人鼓动,做出类似于越王一般的反事,宁拂英试着推测姜相的做法——

    到时候姜相,应该就会选择弃卒保车,能保住英国公的凌烟阁和昭陵祭祀就够了。

    到时候吴都尉再来,估计就不是来说起‘海匪事’,而是直接把李敬业当海匪剿了。

    火光映在宁拂英面容上。

    姜相提醒一次,示范一次就够了,接下来的事她会做的。

    **

    吴英于船上,望着不远处的登州港口。

    说来,她这次‘请’李敬业去还是剿海匪,还真不完全是骗他。

    因她近来确实是没空管海上事了,她正奉天后与姜相命,带着最精锐的战船候在登州港口附近。

    以备若有沿海州县的叛乱,可以随机应变。

    尤其是登州附近——虽说宗亲众多散于各地,但自不是每个人都有造反的心思,嫌疑有轻重之分,比如滕王李元婴,那位造反的嫌疑,就属于低档类的。

    天后(根据她的小黑匣子)早圈出了十来个高危宗亲,既然有高危因素,她自然也多有防范。

    其中琅琊王李冲,就位列其中。

    而此时,吴英一听说琅邪王李冲,当真于博州(山东聊城)起兵造反,当时就乐了,恨不得当场烧三炷香给他:谢谢琅琊王!不用她多行船赶路了,直接从登州(山东烟台)港口登岸就是了。

    自当年新罗叛乱迅速被平,之后更有刘相刘仁轨去整饬了一番辽东之地后,这几年辽东颇为风平浪静,只偶尔有小打小闹。属于平定完后,都不太好意思给朝廷打报告上报功绩的程度。

    如今,吴英望着登州港口。

    军功,啊不,琅琊王,我来了。

    **

    长安城。

    因有叛乱事,虽未至大朝会的正日子,天后依旧召集在京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于大明宫含元殿。

    殿内乌压压站满了人。

    天后于丹陛之上俯视群臣:“诸卿即议平叛事。”

    说来,此番的两王叛乱,已然深知底细的天后,并不担忧战局——

    自从先帝驾崩,天后便将周王李显殷王李旦都留在了宫里,除了先帝丧仪相关事宜外,朝臣们根本见不到两王。

    两个年幼的皇孙更不必说。

    反正甭管是洛阳紫微宫,还是长安大明宫、太极宫都不小,空着的院落多了。

    李显的反射弧比较长,起初只以为母后令他们老老实实为父皇守孝。于是嘱咐司农寺的人好生照看他的斗鸡后,他也就不去当值了。

    直到回到了长安,父皇已经归葬乾陵,母后却还不许他们出宫门,甚至没有属臣能见到他,以周王李显的脑回路,都觉出不太对了。

    不过他有疑惑,就打发人去问长姐。

    曜初还亲自来看了李显一回,告诫他外头朝堂纷乱,让他勿要生事,先呆在宫里。

    李显应了,更令他惊喜的是,长姐还命司农寺给他送来了最心爱的几只斗鸡。

    那就在宫里待着吧。

    比起李显的反射弧八米长,李旦则明白的更早:从天后推迟定新君他就明白了。虽则李旦还猜不到母后居然是想做皇帝,但他明晰了母后是要自己掌权,而他们这些已经年长的皇子,会被宗亲当成逼母后还政的理由。

    于是他都不用长姐来说,李旦直接把门闭的死紧,还跟王妃道委屈她了,最近这些时日可别要求见什么娘家人了,免得被宗亲们钻空子,拿他们做筏子。

    王妃俱应。

    别说,李旦猜的还是颇准。

    这一回越王琅琊王两王起兵的时候,还真就伪造了周王李显的‘求救信’:“……为天后所幽絷,盼王等救拔于我。”

    以此打出‘匡扶李唐’的旗号,还请人写了檄文,道‘天后欲移国祚于武氏’。

    当然,这篇檄文就非常平平了,完全没有什么传播度。

    天后闻言,‘担忧’有叛军细作会潜伏于宫中,对周王不利,便令亲卫千骑驻于周王所居的宫殿外,护卫周王。

    当时还在宫里斗鸡的李显,起初听到外面的动静还出来看热闹呢,直到弄明白自己宫殿为何被‘保护’起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抱着自己的爱鸡当场痛哭。

    他,他根本没有往外传信,说什么他被幽闭起来,更没有请什么他不认识的宗亲来起兵反母后啊!

    而从前对储位颇有些野望,屡屡鼓动李显去争太子位的韦氏,此番也彻底被惊住或者吓住了。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虽然李显有这个身份,但完全无权的周王,是上不了争夺皇位牌桌的——不,也能上去,被人当成牌打。

    没有切身经历,许多事便不能懂得。

    直到此时,看到执刀守在外面的亲卫,看到冰冷的刀锋,韦氏才意识到她与天后之间的鸿沟:生死决于人手!她只能等天后的裁断,只要天后真的怀疑了他们,尤其是她,那要她的命,不过是天后口中轻飘飘的几个字。

    *

    朝堂之上,群臣议叛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