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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腰 第94节

    春愿勾唇浅笑。

    其实按照原计划,早在半个月前就能把乌三弄回京都,但这人太狡诈,逃了两回,再次捉拿他耗费了点时日。

    不过,幸好一切顺利。

    春愿抿了口茶,淡淡道:“想必你见过我家下人的手段,若是再顶嘴,讲脏话,说一句就砍断一根指头,听懂了么?”

    乌三身子猛地一颤,他看不见面前到底坐了哪路神仙,声音嫩嫩的,蛮好听,行事却恶毒得要命。

    他乖顺地跪好。

    “好极了,看来你还不是太蠢。”

    春愿放下茶盏,淡漠道:“现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

    “乌雷。”乌三急道:“小人行三,他们都叫我乌老三。大姐啊,小人可是良民,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你做没做过,咱们清楚。”

    春愿冷冷打断男人的话,“好,现在我来确认你的身份,你以前在哪些行当里做过。”

    乌三身子晃动:“这,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春愿冷笑:“我如果是你的仇家,早都在外头杀了你,何必把你捆到这里来。你好好答话,若是说出了我想知道的事,我会赏你黄金千两,说不准,还会让你做个县官呢。”

    乌三呼吸一窒:“你是官门里的人?”

    “对。”

    春愿并未否认,再次发问:“但你若是不配合,我会让人即刻拆掉这座地牢,把你活埋在此地,并且,我这人心眼小的很,少不得还会报复到你夫人惠氏,姨娘赵氏、王氏身上,对,还有你娘韩老太太,她今年得有六十五了吧,你的儿子二十出头,你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刚议亲,另一个才十四。”

    乌三浑身发抖,咽了口唾沫,尝试着弯腰磕头:“您把小人底细全查清了啊,您问,您请问。”

    春愿扶了下发髻,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还是那个问题,你以前做过什么行当?”

    乌三回想了片刻:“年轻时候在码头跑营生,后面花了点钱,在衙门里捐了个捕头。后、后头……”乌三不太愿意提他在窑子里做过,便道:“后头小人开了个镖局,这两年盗匪横行,小人被打断了两根肋巴骨,做不下去了,而今做点帮闲跑腿的活儿,开了两间铺面。”

    “你没说实话。”

    春愿轻轻抚摩着小腹:“你难道没当过龟公?”

    乌三喘着粗气,咳嗽了通:“是,您手眼通天,小人的确在隔壁县的欢喜楼混过很多年。”

    春愿顿时紧张起来,打算先抛出个诱饵,温声道:“咱们都是敞亮人,就不说那些虚的了。你这些年干多了杀人放火、逼良为娼的买卖,但别怕,我不是找你这麻烦的,我反而要谢谢你呢。”

    “谢我?”乌三声调顿时拔高。

    “对。”春愿循循善诱道:“当年我家败落了,有个仇家将我爹爹逼死,他犯在了你和你兄弟手里了,我得问清楚了,如果真是你帮我报了仇,我得谢谢您。”

    乌三生的又高又壮,往前挪有些困难,他忙抻长脖子:“您请问,小人知无不言。”

    春愿笑着问:“我记得你有个姘头,她叫什么?”

    乌三呸了口:“狗日的沈红绫,这贱人心狠手辣,老子替她卖命,帮她了结了多少脏事烂事,她却一文钱都不想给老子分,还联合钱师爷,把老子的捕头给撸掉了……”

    春愿没兴趣听这些艳俗情仇,再次问:“欢喜楼有哪些头牌,你记得不?”

    乌三一怔,想了想,掰着指头数:“有万玉楼,不过她在我离开留芳县的时候,就跳井子死了。还有杜鹃红、金香玉,沈轻霜,对听说这女人去年被未婚夫杀了,对对对,还有王小蝶,后头听说出了个玉兰仙,听闻玉兰仙那骚娘们可带劲儿了,可惜沈红绫不容许老子进留芳县,不然还能尝尝那娘们。”

    春愿有些紧张了,她没敢问小姐,先把杜鹃红拎出来,问道:“听说杜鹃红小姐有个未婚夫,是么?”

    “没错儿!”

    乌三立即点头:“那小子还是个读书人呢,人都叫、叫他吴童生。”

    春愿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杜鹃红可怜,和另一个名妓沈轻霜一样,都被读书人害死了。”

    “不对呀。”乌三有些懵:“杜鹃红不是早赎身了么,俩人的喜酒我还去吃了。”

    春愿紧张得心砰砰跳,没错了,这个人确定就是她要找的乌三,她之前和小姐去杜鹃红家串门,听吴童生说起过,家里铺子需要银子周转,想把乌老三送的那张虎皮当了。

    春愿紧着又问,“当时他们成婚,你给他们送了什么?”

    “一坛子酒,还有……”乌三想了下:“还有一张白老虎皮!”

    春愿紧紧抓住扶手,再次问:“约莫六七年前,你和沈红绫买回个美人,叫沈轻霜,有印象没。”

    乌三不解,怎么这女子总问他欢喜楼里的事,他点了点头:“记得,这沈轻霜可是个绝色美人儿哪!她老子死在逃荒路上了,沈红绫一眼看出她是棵摇钱树,为了骗她进欢喜楼,操办她爹的丧事,哄得她签了卖身契和一大笔欠银条子,把她养在后院,给她教吹拉弹唱。”

    春愿手都抖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些,故作平静,叹了口气:“可怜得很,这事去年闹得挺大,我听说她被养了许多年的未婚夫杀死了。”

    乌三吐了口痰:“老子早给她说了,小白脸没一个好的,还不如跟了我。”

    春愿蹙眉,怎么,小姐当年和这男人有过什么纠葛?

    她实在没忍住,站了起来,紧盯着笼子里的男人,使劲儿掐自己的胳膊,用疼痛逼自己冷静,坐下来,再次问:“这么说,你和沈轻霜有过一段?”

    乌三笑得暧昧。

    春愿心里恨得要命,笑着问:“我听说欢喜楼姑娘挂牌子卖,都不是清白身子了,她第一个男人是你?”

    “怎么会!”乌三嗤笑道:“我倒是想,只是沈红绫不干。沈轻霜实在是太美,第一次能卖个极高的价钱,好像她第一个男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官老爷,不过,后头她开.苞后,我尝了几次,那滋味儿,现在想想都美!”

    春愿气恨得都要吐血了,忍住了,像聊家常般,故作语气轻松:“哦?那这么说,沈轻霜六年前生的女儿,岂不是你的种?”

    “啊?”

    乌三一脸的懵,脱口而出:“她哪儿来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春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说谎!”

    “这种事有什么好骗您的。”乌三摇头笑:“沈红绫当年为了防止这些头牌们刚挂牌子就有孕,耽误做生意,天天给她们灌避子汤。尤其是轻霜,那可是聚宝盆哪,沈红绫找了个手段极高的密医,给轻霜吃了药,她那身子两三年内是不可能怀孕的,怎么可能有女儿呢。再说,轻霜那性子,只愿意给杨朝临生崽儿,他俩那会儿压根见不着面。哎呦,究竟谁跟您说的轻霜有女儿,那是在骗您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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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滚!

    “你胡说八道!”

    春愿怒不可遏,她一把拂去方桌上的点心、茶水。顿时,瓷碟子全落在地上,有几颗荔枝滴溜溜滚到了铁笼子里。

    春愿宁肯相信这个乌老三在说谎,对,他一定是离开留芳县和欢喜楼的时日长了,在骗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春愿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手倚在方桌上,“老老实实地交代,沈轻霜的女儿在哪里?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多到你十辈子都花不完。”

    乌老三久在道上混,已经品咂出点味道了,这年轻小娘子要问的事,许和沈轻霜相关。他咽了口唾沫,换了个话头,笑着问:“敢问您是轻霜的什么人?您老方才说的仇家,莫不是轻霜?小人还知道些她的私隐,她虽然没女儿,但她还有个娘,她娘在她三岁头上丢下她,和人跑了。”

    “你闭嘴!”

    春愿几乎用尽全力喝止那男人的话。

    她脑中此时只盘旋着一句话。

    小姐没女儿,没女儿,怎么会没有!

    可是,小姐临终前说了的啊,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抱一抱自己孩子。

    是哪个孩子!

    春愿心乱如麻,是数年前生的女儿?还是去年底怀的杨朝临的孩子?

    她不相信有人欺骗了她。

    春愿慌乱地左右乱看,忽然瞧见墙上悬挂着数种刑具。她拿起条鞭子,也不管什么平安、尊贵,直接打开铁笼子,猫腰钻进去,扬手朝着那男人的头抽下去。

    “嗳呦!”乌老三吃痛,立马撞过去,奈何手脚、脖子都锁了铁链,动也动不了。这人倒是个能忍的性子,缩着头求饶:“仙姑息怒、息怒,求您饶了小人罢!”

    春愿浑身都在发抖,她用鞭子指向乌老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沈轻霜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乌老三头痛欲裂,想着这年轻女子不就是要问孩子下落么,“嗯,是小人记错了,轻霜好像确实生过孩子,在、在哪里……好似被沈红绫藏起来了,一时间小人也想不起来了。”

    春愿再次挥鞭子,朝那男人破烂化脓的脚腕子抽去:“说!”

    乌老三心里也十分恼火,“好像是枝单县冯家庄?又好像是清鹤县。”

    春愿一喜,这不就招了么。

    可她心里隐隐清楚,乌老三似乎在……哄她。

    春愿如同落了单的蚂蚁,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打转,她猛地看见那盆红彤彤的炭,于是走出牢笼,用铁筷子夹了块,她盯着乌老三袒露的胸膛,那肥胖松弛,长满了黑毛的胸膛,咬紧牙关,冲进去,直接将热炭戳在乌老三胸口。

    顿时,乌老三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声,胸口也冒气簇簇灰白的烟,不住地谩骂:“臭贱人,你想要杀死老子啊!”又拼命挣扎着求饶:“大王,小人都给您说了孩子的下落,您饶了我吧,我家里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十几岁的孩子……”

    春愿将凉掉的炭扔掉,眼神发狠:“我这就派人去你说的地方找,找着了便罢,找不到的话,你全家的命都得给我填进去!我再问你一次,孩子到底在哪个县城、哪个庄子,谁家收养着,若是敢说一句假话,信不信,我把那盆子炭全浇在你身上!”

    乌老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艰难地跪下,他戴着枷,磕不了头,头如小鸡啄米般,连连地点:“大王、大姐啊,您饶了小人罢。小人不懂了,您到底要听真话还是虚话,那沈轻霜真没有生过孩子啊,生了孩子的妓.女会松,不好卖……”

    那瞬间,春愿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她猛地想起在留芳县的最后一日,唐慎钰把心灰意懒的她从床上拎起来,要她过去听审讯红妈妈,当时在场的还有谁?忠勇伯。

    春愿只觉得浑身发冷,现在想想,为什么红妈妈那天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唐慎钰脸色,为什么要把忠勇伯也叫来,为什么留芳县所有案犯都死了,杨朝临、程冰姿、马县令、程府的刁奴,都死了,为什么单单把红妈妈这个罪魁祸首留在最后?!

    是不是……因为红妈妈先受了某人的唆使,先说出小姐还有个女儿,紧接着那个人又诱导红妈妈,说出她曾拐骗忠勇伯孙女卖身,致使忠勇伯一怒之下当场将红妈妈斩杀。

    他曾经说过。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红妈妈死了,这世上知道小姐女儿下落的秘密,就只有他了。

    他就能用这个秘密来要挟掌控她了。

    是这样吗?

    春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是这样么?

    喉咙一阵阵发痒,头也晕得厉害,春愿有些站不住,她连退了数步,甚至抵在铁笼子上,她捂住口猛咳嗽了通,嘴里一片腥咸,展开手一看,好得很,咳血了。

    春愿先是笑,后是哭,她有一通气没处发,于是看到了那个糟污不堪的乌老三,她面无表情地拿起鞭子,疯狂地抽他。

    她晓得乌老三在咒骂求饶,可她听不见。

    最后,她抽累了,虚弱地弯下腰喘粗气。

    这时候,地洞口发出移动铁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