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所以他脸上总是有一股挥散不去的疲惫,即使样貌和现在没有太大差异,甚至穿上正装后更加让人的目光难从他身上挪开,却不似现在这样鲜活又有朝气。

    “咻。”

    一条消息在陈岁淮的手机上弹了出来。

    刚才乔璟“热情”地与他交换了绿信,陈岁淮第一时间就给乔璟设置了只对话,不可见动态的权限。

    但看到乔璟的头像时,陈岁淮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乔璟自己的照片。他蹲在地上,逆着光,身边围了十来只花色不一样的野猫,正在吃他开在地上的罐头。

    像是拍照的人喊了他一声,乔璟才突然回头,因此眼睛睁得大大的,和一只正巧看向镜头的橘猫十分相似。

    他一直到死,头像用的都是这张照片。

    原来拍这张照的时候,乔璟那么年轻。

    [对了,刚才忘了和你说,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好不好?]

    陈岁淮犹豫了许久,才回答道:[好。]

    [太好啦,你刚来s市不熟悉,去哪里吃什么都交给我选,没什么忌口吧?]

    [没。]

    乔璟回了一只猫猫卧在地上回过头来,脸旁边写着ok两字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陈岁淮觉得这表情和乔璟的头像有点像。

    可明明他不觉得乔璟像猫的,在陈岁淮心里,他更像一只兔子。心眼比窝还多,却偏偏没什么能力,任人摆布,气急了也只能红着眼跺脚的兔子。

    *

    这一夜陈岁淮睡得很好。

    或许是他一路从覃山赶来s市舟车劳顿,也或许是乔璟给的床上用品材质极佳,用着十分舒适,陈岁淮罕见地一夜好眠,没有梦到乔璟。

    是的,他从知道乔璟死的那一年开始,几乎夜夜都会梦到乔璟,有的时候会梦到乔璟拧着眉在公司走廊里徘徊背诵准备陈述的报告,有时候梦到他什么也不做,只坐在陈岁淮的对面冲着他笑,还梦到过……

    梦到过乔璟在青山老林里,拿起一支笔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没添上几笔就甩一下手、跺一下脚,好驱散那些恼人的蚊虫。

    陈岁淮根本没有在那样的情景下见过乔璟,却不知怎么就把梦做得如此清晰。

    他甚至怀疑乔璟去山林里的那几年是不是学了什么古老的巫蛊之术,远程操控了他的神志,要不然怎么会在之后的十年里睡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乔璟的身影。

    但是这天他睡得太好,以至于陈岁淮下楼看到乔璟的时候,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阿淮也起得这么早,来坐。”

    陈岁淮:……是现实。

    他不可能在梦里还看见乔岩这个老东西,不然是会直接惊醒的程度。

    “嗯。”

    乔璟刚才并没有发现陈岁淮的身影,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低头看手机,陈岁淮走在地毯上脚步又很轻,所以他这会儿才和陈岁淮打了下招呼。

    刚想起身把早餐往陈岁淮那边推一下,乔岩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让瞿婶去加热一下,你别想着逃,给我说说刚才看了些什么新闻。”

    乔璟瘪了瘪嘴:“a公司对b公司的收购正式进入了股权公示期,对名下子公司c进行了裁员计划……”

    “公示里a对b持有多少股份,对b的母公司d间接入股多少?c裁员了多少人,占公司多少比例?”

    乔璟:……

    很好。

    他这个新闻是认真看了,但也没完全看。

    就在乔璟还在犹豫是应该立刻低头去搜,还是先诚恳地向乔岩道歉自己的粗心和不仔细,陈岁淮开了口。

    “a对b持股97.88%,对d持股35.61%,c宣布裁员百分之二十五,大约一千多人,目的应该不是商业转型,是为了报复b原本的第二大股东e公司五个月前南非山地基建招标案上的小动作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点冒进了。”

    但效果不错,别说a一举取代了e公司对d的影响力,还歪打正着地拓宽了自己的商业版图,而且三年之后南非的那个案子被热疫所困,半路流产,导致e损失惨重。

    餐桌上一片寂静,只有陈岁淮搅着白粥散热时,勺子和瓷碗碰撞发出的声音。

    他很不喜欢粥这种食物,以前早餐都是用三明治、切片面包随意打发的,随时拿起来就能走,不像粥要坐着慢慢喝,喝急了还会烫嘴,实在是麻烦得很。

    好一会儿陈岁淮才意识到乔璟和乔岩都盯着他一动不动。

    ……糟糕。

    陈岁淮太习惯每日早晨起来看一眼半夜地球另一端的商业新闻,所以他下意识回答出来,心里甚至还有些看不起乔璟的愚蠢和对关键信息判断的迟钝。

    迟钝的是他自己。

    现在的他是个刚从信息不发达的小山村出来、还没有经过系统学习的准大一新生,不该对这些东西有那么敏锐的嗅觉。

    “好……好厉害。”乔璟的杏眼被他瞪得更圆,满是羡慕的眼神。

    乔岩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岁淮,过了很久才说:“旭风把你教的不错。”然后他又转头对乔璟道,“你该学习一下。”

    他虽然夸着陈岁淮,严肃地让乔璟学习,但语气里并没有寻常父母把子女与别家小孩做比较时,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似乎只是寻常地叙述着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情绪。

    乔璟立刻收了那有些夸张的神情,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求陈岁淮的解答能让这一晨间环节早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