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就算在许大婶家干活时, 许大婶一直骂他野种, 他也可以保持甜甜的微笑, 一直等到回家关上门才哭出来。

    阿仰很坚强,很厉害哦。

    那时候庭仰九岁,以为世间人人皆苦, 所以他总不吝啬于以善意对待所有人。他以为除了母亲是天使以外,其他人无非就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他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能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

    庭仰第一次交朋友是在三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小男孩正巧也住在花乡街。

    是对面卖猪肉的叔叔张国旺的儿子,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大。

    受父母的影响,张逸泽小时候很讨厌庭仰,甚至视他为恶魔。

    他一向奉父母之言为真理。

    等到他三年级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才渐渐明白父母说的也不全对。

    譬如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对加减乘除组合式和应用题。

    直到他发现庭仰的每一次考试,数学永远是满分。

    简直离谱,太不是人了。

    某次考试,看见庭仰再次夺得年级第一时,张逸泽终于忍不住了。

    他暗中观察了一周,发现庭仰除了话有点少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样。

    甚至在被班里的小霸王陈木康欺负的时候,庭仰也只是不说话。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笔袋,拍拍灰继续写作业,看起来特别可怜。

    若论霸道,谁比得过花乡街出来的孩子呢?

    张逸泽当即推开陈木康,愤怒地警告他不许他再欺负庭仰。

    有他在,谁敢欺负他们花乡街的人?

    陈木康横行霸道惯了,当即与他厮打起来,然而他下手留有余地,花乡街的人却都是不要命的。

    很快他就被赶走,张逸泽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皱了吧唧。

    庭仰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点湿漉漉的光,一闪一闪,好像波光粼粼的湖水。

    张逸泽被这小鹿一样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故意张牙舞爪道:“以后你是我的小弟,我罩着你,你教我数学就行。”

    数学狗都不学,他只是想要罩着庭仰而已。

    “好。”庭仰垂下头,声音很低,“谢谢你,张逸泽。”

    张逸泽不满他垂下头的动作,“你垂下头干什么?就像不想见到我一样,把头抬起来。”

    庭仰乖乖抬了头,但是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蓄满了眼泪,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豆大的眼泪似火一般灼得人手心滚烫。

    张逸泽呆住了,随后一双小手不停地拍着庭仰的背,大喊:“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罩着你,你为什么还要哭!”

    “我不哭。”

    庭仰这么说着,不一会真的就忍住了眼泪。

    他好听话,说不许哭就不哭了。

    张逸泽放下心,同时三年级的小朋友心里有点忧愁。

    这个小弟也太爱哭了,难搞。

    *

    一开始张逸泽只是对庭仰抱有一种好奇。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爸爸妈妈都要叫他恶魔呢?

    语文数学英语,每一门他都是班级里稳稳当当的第一名,从来没有人能超越他。

    后来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没办法,谁不喜欢乖乖巧巧的学霸小弟呢?

    尽管陈木康还是会来找庭仰麻烦,但是张逸泽每一次都会挡在前面赶走他。

    说好了要罩着庭仰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六年级。

    花乡街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早熟一些的,这是贫穷落后带来的成长。

    庭仰和张逸泽从不去游戏厅或者网吧。

    一是因为没钱,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挥霍时间的资本。

    张逸泽嗦着一根老冰棍,郁闷地和庭仰吐槽他爸。

    “我爸现在天天和我妈吵架,天天闹着要离婚离婚,真受不了他们。”

    一般到了这种话题,庭仰都很难说得出什么话。

    他的母亲很爱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

    于是他也只能随口应一句:“嗯。”

    张逸泽不满:“好啊你,现在这么敷衍你大哥是吧?当心我不罩着你了。”

    庭仰还是“嗯”一声,咬了一口自己的冰棍,相当的有恃无恐。

    张逸泽挥了挥拳头,发现吓不到他以后,也拿他没办法,继续郁闷地嗦冰棍了。

    “……现在的小弟真不得了,骑到大哥头上了。”

    凉风习习,庭仰和张逸泽一起步行回家。

    两人住的很近,门对门喊一声就能听见。

    张逸泽摆摆手,“走了。”

    庭仰也挥挥手,“再见。”

    进屋之后,庭仰发现母亲居然已经到家了。

    提前了好几个小时,以前每次到家都得十点左右。

    “妈妈!”庭仰很高兴,飞扑给了母亲一个拥抱,“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庭若玫揉揉庭仰的脸,“妈妈回来得早不好吗?今天给宝贝做大餐。”

    谁知庭仰并不高兴,愁眉苦脸说:“妈妈,我不要吃大餐。”

    好贵,要花好多钱。

    庭若玫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儿子在想什么,手指曲起,刮了一下庭仰的鼻子。

    “小操心鬼,不贵,难得一次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