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庭仰的眼泪滴落在地上,白色瓷砖上溅起了一点海浪,浪花变成海啸,呼啸着淹没躲在视线死角处的祁知序。

    祁知序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不应该走出去,想了一会,还是没出去。

    因为庭仰不敢放肆地哭,就是怕通红的眼眶会让他发现异样。

    因为他也害怕看见庭仰苍白的脸上悲伤的神情。

    ……因为他此刻也压抑着哭声。

    祁知序以前总是掩耳盗铃地想着,只要吃了药就会变好,庭仰就不会再自我伤害。

    他自私地忽略庭仰越来越消沉的精神,忽略他的嗜睡,精神萎靡,记忆力消退。

    忽然之间,他想不起来庭仰上一次敞开心扉地笑是什么时候了。

    ——至少在吃了药以后,他从没见庭仰真正开心地笑过。

    *

    祁知序在病房外待了很久才重新回去。

    收拾好表情,再进病房里时,庭仰已经半躺在病床上了。

    见祁知序回来,庭仰放下手里的书,露出淡淡的笑。

    “你今天回来的有些晚,出什么事了吗?”

    祁知序把饭菜放在桌上,挨个拿出来后拆出筷子。

    “没事,就是莲姨今天送来的晚,我稍微等了一会。”

    “没事就好。”

    庭仰下了床,随手把书往桌子上一放。

    他看着那些菜,脸上习惯性露出一个笑容,“又是我喜欢的菜,还是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若在以前,祁知序看见庭仰的笑,可能就真觉得他现在是真的高兴了。

    “阿仰,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笑。”

    庭仰偏过头看了眼窗边的花瓶,避开祁知序的视线。

    “生病的人要多笑笑,这样容易痊愈,可以少吃点药。”

    换做平时,祁知序肯定要嘲笑他“迷信”,现在却连一个表情都没变。

    “药苦吗?”

    庭仰笑意淡了一瞬,“还好吧,吃惯了也就那样。”

    “以后不吃了吧。”祁知序猝然低声道,“要是苦的话,不想坚持,就不坚持吧。”

    庭仰眉头皱了一下,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意思?”

    祁知序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庭仰确认他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后,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

    庭仰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

    “我以为你会劝我再坚持一下的,毕竟,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为你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祁知序低下头,“我不能用它来逼你习惯痛苦。”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说了一圈,最后以祁知序失手把筷子掉到地上,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庭仰帮祁知序捡起筷子,擦干净后递给他。

    “不吃药的话,你觉得我还有可能陪你走到未来吗?”

    吃药之前,他无意识的自我伤害,幻觉,冷漠……

    如果不是还有祁知序在后面拉着,庭仰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祁知序口中的“不坚持”,是指不吃药,也是指不再强求他的生死。

    ——如果真的很难过,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不会再强求你为我活下去了。

    祁知序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瞬间握紧了手上的筷子,很不争气地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不知道……可是,你不能继续吃药了。”祁知序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出一张图片,“这道题是去年物理卷的压轴题,当时全年级就三个人做出来了,你是其中之一……你现在,还解得出这道题吗?”

    庭仰扫了一眼题目,楷体字印的清清楚楚,熟悉的感觉让他想要拿起笔写下什么,可是滞顿的思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刚开了个头,就再也写不出任何数字了。

    祁知序将一切尽收眼底,“药物的副作用,你早就发现了,对吗?”

    “考上人大是你的梦想,我却差点毁了你的梦想。”

    庭仰表情很平静。

    事实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是有波动的,可是药物抑制了他的情绪,心里的波澜反馈到脸上也不过是皱眉或者抿唇。

    庭仰抬手擦掉祁知序的眼泪。

    “公主,你现在好爱哭。”

    祁知序声音很抖。

    “我想不到两全的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考上人大的确是我的梦想。”庭仰收回手,“但是,和你有一个未来也是我的梦想。”

    祁知序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哭腔,他伸手抓住庭仰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半截浮木。

    庭仰主动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祁知序身边,任由祁知序抱着自己哭。

    “我今天开始就不吃药了,你要看好我,我不想让你伤心。”

    祁知序点点头,“你不要故意伤害自己,其他时候我会看好你的。”

    庭仰摸了摸祁知序的脑袋,“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和我说,我们好聚……”

    “不会累的。”祁知序打断他,“你不要说这些。”

    “好,我不说。”庭仰很顺从也很温柔,“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不用告诉我,只要你不理我了,我就知道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

    少年的承诺最真挚也最大胆。

    面对那些最坏的猜想时,他们总能信心满满地反驳,认为无论如何事情也不会走到那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