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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煞 第145节

    巍巍乎九天之上,浩渺层云之中,凌冽的剑气风暴与斑斓烟霞交织着,倏忽间,有剑气崩溃,化作一缕拂尘丝线消弭于无形,有烟霞蒸腾,展露出一道万法符咒由实转虚。

    这是两位金丹大修士的长久攻伐,两位经年老修同样驻足在某一境界绝巅之中不相上下的长久对峙。

    但世上绝无道行一般无二的两个修士,而对于这样的大修士而言,道与法的底蕴上差着一丝一线,实则便已经是云泥之别。

    如是,良久的时间过去之后,忽地,一道丹红色法焰自斑斓烟霞交织的云海正中央猛地崩溃开来。

    灼灼热浪四散而去,终是排开了层叠的云雾烟霞,展露出了正中央处的郎朗青天,而在天穹的正中央处,烈烈罡风的吹拂之中,是披头散发的丹霞老母。

    老母一手托着镂空玉壶,一手在丹红色法焰的包裹之中显照出凤爪的火相来,而在那火相凤爪的掌心处,又死死地扣着一道九面玄龟的龟甲,龟甲上斑驳的纹路交织,仿佛是自然而然的显化成一道先天八卦意蕴的无上符阵。

    此时间,那凤爪扣着龟甲,那龟甲之下,灼灼的水火灵光交织,生生将清海老道那柄拂尘满是丝线的一段扣在了丹霞老母的手掌之中。

    眼见得证道宝器被拘禁在丹霞老母的手掌,清海老道复又要来救,霎时间,引动着拂尘展露出剑意的争鸣声,这一瞬间,恍若是九天之上的罡风尽都在老道的掌控之中,灌涌入那拂尘里,根根丝线在这一瞬都化作了一道道袖珍的剑意长河。

    只霎时间,那龟甲便崩溃开来,剑气随即逆流而上,刺入了凤爪火相之中。

    霎时间,丹霞老母的一只手臂就在剑气的割裂之中变得血肉模糊起来,可紧接着,当那暗红色的鲜血融入火相里面,登时间,煞炁弥散开来,愈见凤鸣声尖戾。

    仿佛是丹霞老母早有准备,早就有所预料一样,她仍旧只以凤爪死死地攥住了那柄拂尘。

    此时间,丹霞老母脑后悬照的镜轮之中,那似是洞开的门扉已经清晰可见起来,在丹霞老母斗法的同时,不断地有着属于老母的道果之力被汲取而去,亦有着熊熊血焰垂落而来。

    正此时,拼着一臂受伤,丹霞老母将拂尘擎举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清海老道狰狞一笑。

    话也不说,当丹霞老母的手扬起来的时候,便作势要将手中的证道宝器往那道门扉中塞去。

    霎时间,那拂尘还未触碰到门扉的时候,须弥之力便已经缠裹而来,要作势将拂尘法宝吞纳了去。

    哪怕知道这是针对丹霞老母的秘法门扉,可是电光石火之间,瞧着那汹汹血焰,饶是清海道人也不敢赌自己法宝的坚韧与安危,倏忽间,便只得袭身来救。

    而看到清海老道身形抵至的瞬间,丹霞老母遂将紧攥着拂尘的手一松,原地里,血肉模糊的手掌捏起一道血色法印,朝着镜轮刷落而去,霎时间,那镜轮,那门扉,那宝器,尽都桎梏在了原地,反而是丹霞老母在闪瞬间脱出身形来,朝着清海道人蹈空步虚而至的身形迎了上去。

    此时间,清海老道的眼中便只有了自己的法宝,本就被分去了心神,闪念间的交锋时,丹霞老母的手中仍旧擎举着镂空玉壶,道与法的底蕴上尤胜了清海老道一筹。

    于是,这一番短暂争锋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清海老道一手刚刚攥住自己拂尘法宝,还未彻底从那门扉的须弥之力的缠裹中挣脱出来的时候,丹霞老母抡起手中玉壶,那棱角裹着丹焰,裹着玄光,便生生的砸在了清海老道的额角。

    轰——!

    法宝与金丹大修士道躯的碰撞,霎时间,几若是金石交击的轰隆雷声自云霄之中回响。

    许是觉得砸落这么一下尤不解气,下一瞬,丹霞老母解连扬起手中的玉壶,显照着层层斑斓灵光,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砸在已经有些眩晕的清海老道的头上。

    轰——轰——轰——!

    连绵的雷声,终于在眩晕与懵然之间,清海老道攥住了手中的拂尘猛地一甩,倏忽间罡风化作一道剑气长河垂落,这才勉强的隔开了丹霞老母的身形。

    此时间再看去时,哪里还有大修士的体面,一人脸上尽都是血肉模糊的模样,偏生伤口处斑斓灵光兜转,教之无法愈合,愈见鲜血嫣红;一人的大半个手臂焦黑,其上几无一块好肉,伤口深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不时间,更有着妖异的血光从焦黑的血肉中若隐若现。

    可是之端看声势的时候,却是丹霞老母这里越打越瞧出了几分凶戾,几乎已有了些无法无天、不管不顾的架势,而再看去时,隔着一道剑气长河,清海老道只兀自喘着粗气,仿佛那轰隆的雷声虽然消弭,却仍旧响在他的心神之中,教他无法安宁。

    他许是真个苍老了,已无丝毫的活力在身上,连那满脸的鲜血,仔细瞧着,似乎都比丹霞老母的要晦暗许多。

    “哈!老牛鼻子,厚着脸皮,装疯卖傻假痴不癫这些年,你是真个忘了姑奶奶是凭甚么安身立命的?真觉得自己走到哪儿去都能恶心人,就真个是战力无双了?与我来斗法,姑奶奶让你一只手!”

    话音落下时,剑气长河的另一端,那清海老道兀自喘着粗气,只扬着一只手,胡乱的摆着,却始终说不出甚么话来。

    可也正此时,那门扉的另一端,正是莫岛主的气机第一次冲霄而起,越过那道门扉,洞入金丹境界足有一闪瞬的时间。

    倏忽升,倏忽落。

    可带来的剧烈变化,远远不止是那朝着莫岛主席卷而至的磅礴气运之力。

    原地里,丹霞老母脸上的狰狞笑容一僵。

    几乎像是水银泻地一样,只闪瞬间的功夫,那血焰的垂落与被汲取去的菁华便已经不成交换,霎时间,丹霞老母原本还能勉力维持在的金丹巅峰境界气机倏忽间破碎开来。

    她的气息猛然间从巅峰处跌落下来,连带着,是精气神无可遏制的颓靡。

    眼见得此,剑气长河的另一旁,清海老道忽地狠狠地吐出了一口乌血来,紧接着,他看向丹霞老母,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些痴傻却又癫狂的笑容来。

    “哈!哈!老虔婆,你中了妖族的算计,你道果危矣!你已然是垂死之相!纵今日非是老夫,亦有玄门同道来取你性命!”

    伴随着烈烈罡风,清海老道那几乎癫狂的笑容随着罡风四散而去。

    仿佛是随着丹霞老母这里气机的颓靡,教他重新焕发出了活力来,在苍老的暮年,有了与丹霞老母决死的心念。

    抬头抹去了眉眼间流淌不断的鲜血,清海老道想要看清楚此刻丹霞老母的表情。

    许是后人将这一段留注史册的时候,也需得明言,这老虔婆一生峥嵘,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了金丹道果来,可到老还需被吾这般剑道巨擘所只手镇压,凄惶告饶之中,终难逃魂飞魄散、形神俱灭的结局。

    这老虔婆一生杀戮无数,到了却需得为自己的剑道做注脚。

    一时间,清海老道只觉得眼花耳热,想及这些身后之名,只觉得比脸上不住流淌的鲜血还要炽热许多。

    咦?老夫还未到寿,缘何要想这些身后名?

    原地里,还不等清海老道思量清楚这一点。

    丹霞老母这里,倏忽间,气息陡然间又是一变。

    正此时,渺远的外海孤山之中,正是淳于芷的神形显照在楚维阳的泥丸宫内,身着银黄二色法袍朝拜楚维阳的灵台与道图的手。

    当淳于芷的神形也同样烙印在了属于楚维阳的道图之中的时候。

    霎时间,外海的另一处,天泰道城里,淳于淮的身形忽然间猛地一颤。

    现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从道与法到气运底蕴,尽都是承袭自淳于芷,尽都是在代替着淳于芷而活。

    可不论是丹霞老母还是淳于淮,似乎都未曾想过一个问题,倘若是真正的那个淳于芷并未曾死去,魂魄真灵并未曾溃散,并且又与旁的因果气运交织与共鸣在了一起,彼时,淳于淮又该如何办。

    他们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这会儿,淳于淮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闪瞬间,伴随着淳于淮的精气神三元紊乱,道躯颤抖,冥冥之中,那悬照在她脑后的光晕里,能够教人清晰的感觉到,是磅礴无匹的气运之力在溃散,在朝着某个渺远的却又无从猜度的未知之地奔涌而去。

    气运一衰,紧接着,是底蕴的崩溃,是道与法开始不谐,是淳于淮的真灵开始直面那气海之中沸腾的几若汪洋的万法元气。

    与此同时,则是淳于淮朝着丹霞老母诵念去的咒言声音戛然而止,是因果气机的紊乱,教他短时间内在无法应向丹霞老母那里。

    而偏偏,这一回,自始至终,蛇老与莫岛主那极尽贪婪的汲取,全都靠着淳于淮以一己之力的“带路”。

    这一下,路不见了。

    轰隆的雷鸣声开始响彻在淳于淮的光晕里。

    与此同时,庭昌山道场上空,丹霞老母颓靡的气机重返巅峰,伴随着那一身煞气与凶戾,似是尤甚方才巅峰时许多。

    她目光幽幽的看了清海老道一眼,却没有立时间出手。

    更相反,她翻手间将手探入了那镂空玉壶。

    自这证道法宝,自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玉壶之中,忽地,仿佛是有无变幻一样,老母竟从中取出了一枚浑圆的血色宝丹。

    与此同时,观瞧着半空中悬照的镜轮,除却那一道似是闭合的门扉之外,《噬心唤命咒》无所不应,终归教老母隔空观瞧见了淳于淮的气机。

    “竟添乱了,这回可莫怪奶奶狠心!”

    话音落下时,丹霞老母随即捏起那枚浑圆的血色宝丹,渡入了镜轮之中那属于淳于淮的气机之中。

    血光一闪而逝,映照着丹霞老母沧桑的脸上,已满是杀机肆虐的狰狞笑容。

    第173章 须将死户为生门

    天泰道城,幽寂的静室之中。

    这一闪瞬间接连的变化好似是让淳于淮彻底乱了阵脚。

    气运之力与自身底蕴的不断溃散让他精气神都在同一瞬间受到了冲击,而当这种冲击的余波抵至她道躯内的四肢百骸与气海丹田之中的时候,紧接着便是他的道与法,他的通身气血尽都乱成了一团。

    不是散逸,不是崩溃。

    是纯粹兀自搅动着的凌乱,是某种无序的演化,万法的符咒在她的四肢百骸中破碎成最纯粹的篆纹碎片,属于境界的层次开始在她的道法之中朦胧模糊开来。

    那悬照的光晕在某一瞬间同时具备着了生与死、虚与实的全数特质,恍若是一轮纯粹的丹胎虚悬,没有了几炼,仿佛便只是丹胎本身。

    偏生从这一瞬间开始,似是有一道渺远而又诡异的门扉伴随着那连绵的雷鸣声音洞开。

    紧接着,大片大片的血焰从那道门扉之中垂落下来,坠入那似乎已经无法再炼的丹胎之中,可偏生那间合虚实的朦胧光晕,在这一刻将一切灌涌而来的血焰尽都囊括在其中了。

    逆流的气血成了为血焰交织共鸣的饵料,残碎崩溃的篆纹碎片成了血焰继续燃烧的薪柴,搅动而紊乱的万法元气成为了浇灌在血焰上的油脂。

    那一闪瞬间,这源源不断的滚滚而来的血焰,便甚是和谐的以这样奇异的方式与淳于淮的丹胎镜轮“融洽”的相处在了一起,彼此间含混于一处,可是淳于淮却明白,要么自己的丹胎、道法乃至于性命尽都成了血焰的燃料;

    要么自己的丹胎在不断的容纳过血焰之后,在失去了明晰的道与法的层阶控制之后,那丹胎将注定会像是个胀破的水袋一样,破碎开来,生机与性命如流水般倾泻而去。

    简短的诵念了几声咒言,未曾再有冥冥之中的气机感应,只有熊熊烈焰在丹胎之中煅烧着的并不存在的声音。

    那种完全是由淳于淮的心神想象出来的声音,却仿佛是昭示着死亡本身临近时的声音,像是衣袍与衣袍的磋磨,像是某一瞬间鞋底磨蹭在砂砾上的声音。

    他以为他曾经历经过了生与死,便足够以坦然面对。

    可是当死亡的威胁再度临近的时候,当曾经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当唯恐的情绪将他的心神淹没。

    对于淳于淮而言,这甚至是双倍的恐惧。

    于是,原地里,不知是自己的道心崩溃到了甚么样的地步,忽地,在某一个瞬间,淳于淮忽地发出了一声好像完全不似是人声的尖利嘶吼声音。

    下一瞬间,她双手扬起,艰涩的引动着那本该浑厚的法力,仔细看去时,她那被法力包裹的双手在下一瞬间便极快的燃起了血焰。

    于是,这包裹着法力与血焰的双手,便双手交缠着捏起莲花法印,恍若是某种道武一样,将淳于淮通身的力气尽都凝聚在一处,然后狠狠地撞在了静室紧闭的门户上面。

    下一瞬,乌光一经显照,霎时间,不论是法力还是血焰,尽都霎时间被浇灭了去,再看去时,一道道篆纹锁链显照,那禁制展露的灵光,恍若是层云雾霭一样的交叠,将整个静室裹得密不透风,教淳于淮连撼动其分毫都变得十分艰难。

    一股巨力反向汹涌而至,倏忽间教淳于淮跌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艰难的再抬起手来的时候,那悬在她脑后的光晕几乎已经被映照成了赤红颜色的焰轮,她的法力与气血分明还在,可是当淳于淮的神念再想着掌控这些的时候,好一阵,她的掌心之中,只有那微茫的灵光显照,倏忽间便又破碎开来,渺然无踪迹。

    淳于淮满是绝望的瘫坐在原地,脸上只有那紧绷到几乎扭曲的表情。

    可也正是在此时,忽地,她脑后原本悬照的焰轮里面,忽地,像是又有一道门扉洞开。

    同样极其类似的以《噬心唤命咒》为牵系依凭的门扉。

    可比之早先时洞开的血焰门扉,彼时的淳于淮并非是没有抵抗能力,错非是气运之力与底蕴的崩溃让她的道与法彻底紊乱,只消她仍旧驻足在丹胎境界巅峰,便只有雷鸣声传递到心神之中来,至少,短时间内,只要淳于淮不放弃抵抗,便不会有甚么劳什子门扉洞开,垂落血焰。

    可是这一回好似是不同了。

    那门扉洞开的顺利程度,仿佛是大家都在用着《噬心唤命咒》的咒言隔空牵系着气机,可是她那个是爷爷辈的,自个儿这个却像是孙儿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