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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 第214节

    崔凝看过苏裳的经历,对她颇为欣赏,且见面之后觉得她颇为面善,倒也有心相交,但此刻手头事情有些多,只能婉拒,“我亦想与苏娘子把酒言欢,只是身有要事,实在不便,不如改日再聊。”

    苏裳能十七岁从“刀山火海”走出来,自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知晓崔凝对自己没有恶感,这话也并非推脱敷衍之言,于是露出爽快真诚的笑容,“那就等大人旬休时再约。倘若大人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我必知无不言。”

    “那便先谢过苏娘子。”崔凝拱手起身告辞,“这就不打扰了。”

    苏裳起身欲相送。

    崔凝道,“苏娘子留步。”

    苏裳笑笑,并不硬贴上去,只唤了侍女来引她们出去,自己站在暖阁门口目送。

    “母亲。”

    苏裳侧首,看见一双儿女从小径上走过来。

    “母亲,刚才那是监察司的女大人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呢!”苏雪旋跑过来,抱着苏裳的手臂撒娇。

    苏裳摸摸她的脑袋,目光变得越发温柔,“你们可知晓清河崔氏?”

    苏雪归了然,“她就是兵部尚书崔大人的孙女。”

    “嗯。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啊!”苏裳长叹一口气,旋即又笑道,“不过她与我见过所有贵女都不相同。”

    她一介商贾,手里又有许多绣坊、首饰这样的生意,少不了要伺候贵女。如今长安的贵女,不说尽数认识吧,总有四五成是打过交道的。

    崔凝骨子里有一种在贵女中很罕见的随性自在。

    苏裳带着他们回屋,询问道,“今日的课业完成了吗?”

    龙凤胎道,“完成了。”

    苏裳点头,从桌上拿起之前没有看完的账本。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些许紧张。

    苏裳很疼爱这一双儿女,却从不溺爱他们,两个孩子除了一般课业之外,六七岁就开始跟着她学习经商,今年更是让他们每人选一间商铺练手。

    龙凤胎很小的时候,苏裳就告诉他们如今的家财都是舅舅的,他们娘仨儿都是靠舅舅的家财生活,日后可以从中拿一些钱去做生意,赚多少都属于自己,但不能指望用舅舅的钱享受一辈子,不管以后成家立业还是嫁妆,都要自己赚。

    好在两个孩子都极为聪明懂事。

    虽然苏裳暗中帮他们挡去一部分的阻碍,但小小年纪有本事御下,接手店铺数月,经营的有声有色,已殊为不易。

    第363章 风雪夜归人

    苏裳看完账簿,夸赞训诫一番,便打发两人去休息,独自去了书房。

    她已很久不敢触碰过去,今日与崔凝一番对话,沉寂多年的记忆忽然都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时隔多年越发汹涌,几乎将心底的支柱冲毁。

    苏裳靠在圆腰胡椅上,拎着酒坛子仰头痛饮。

    模糊的视线落在墙上一幅字上,她起身,拎着酒坛走过去。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苏裳想起九岁那年冬天。

    她染了风寒,病情缠绵反复生生拖了大半个月,加上缺衣少食,早已奄奄一息。

    那天晚上,她醒来发现哥哥不在,不知怎的,突然有了力气挣扎着爬起来。推开门的一瞬间风雪骤然涌入,她眯着眼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披着蓑衣在风雪夜里艰难走来。

    男孩看见她站在门口,顶着风雪跌跌撞撞地冲过来,“阿裳!”

    “阿兄。”苏裳倒在他带着凉意的怀里,“我怕是要不行了……”

    听说人死前会回光返照,她现在就觉得比之前好多了。

    “胡说!胡说!前日有个人想要收养我,他很有钱,能请很多很多名医!你一定会好起来。我知道他在哪里,马上就带你去!”苏雪风拿了薄被将人裹起来背到背上,咬牙往外走,“阿裳,你不要死好不好?阿兄只有你了……”

    “阿兄……”

    苏裳泪眼模糊,扶着墙哭的不能自已。

    多少年的梦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她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变得高大起来。青年走到她面前,抖落满身风雪,露出俊朗的面容,笑着对她说,“阿裳,我回来了。”

    寻寻觅觅十三载,等一风雪夜归人。

    ……

    崔凝回到监察司,翻着手里的资料,脑海里闪过苏裳的眉眼,有些发怔。

    “在想什么?”

    崔凝猛然回过神,看向门边,才发现魏潜含笑站在那里。

    “我今晚无意间查到浩辉聿的消息,去见了苏裳。”崔凝停了一下,怕他不知道苏裳是谁,解释道,“一个女商贾。”

    魏潜嗯了一声,等她继续说。

    崔凝迟疑道,“之前满心惦记着浩辉聿,没有多想,现在想起来,苏娘子眉目间依稀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魏潜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倒了杯茶慢慢饮着。

    “五哥?”崔凝发现他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出神,“我认识的人你几乎都认识,快帮我想想。”

    魏潜失笑,“我又没见过苏裳,如何知晓她生的何等模样?”

    “也对!”崔凝挠头,“是我着急了。”

    有时候觉得某些事情触到了某些记忆,答案若隐若现,总觉得呼之欲出,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着实令人抓心挠肝。

    其实崔凝的经历很简单,除了师门就是清河,而后就是长安。她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平时看着欢实热情,实则能走进她心里的人极少,大多都是泛泛之交,能在她脑海里留个影子的人也并不多。

    魏潜有些不想提起她刻意压在心底的悲伤恐惧,但又怕忽略这时的灵光一闪,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几番犹豫还是道,“是不是师门的人?”

    崔凝愣住。

    她凝眉思索须臾,突然跳起来,“二师兄!是二师兄!”

    魏潜原只是一提,闻言亦认真起来,“你确定?”

    “嗯!”崔凝越想越觉得是,开始不断的找佐证,“我不知道二师兄的年龄,但是估摸着岁数差不多,苏裳说苏山海很用心的养苏雪风,琴棋书画什么都很厉害,我二师兄也是!还有……还有她亲生的那对龙龙凤胎长得也不是特别相似!有没有可能苏雪风和苏裳也并非长得一模一样?我去找她问问!”

    崔凝说着便慌慌张张的起身要往外冲,却被魏潜一把拉住揽入怀中。

    “阿凝,不要着急。”魏潜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能感觉到怀里细微的颤抖的身子,顿时心脏揪紧,伸手轻抚她的脊背,“不要着急。”

    过了好半晌,崔凝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魏潜没有急着说话,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下来才放手,俯身看了一眼,发现她眼眶发红却没有哭,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

    “我从记事起二师兄就在我身边,我都快十五了,苏雪风却只失踪了十三年。”崔凝想到这些又有些泄气,“虽然也有可能是我不记得两岁之前的事,但他来师门之前还做过匪寨头子。”

    崔凝初见苏裳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面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已,二师兄秀拔天骨、清臞玉立,苏裳秾丽美艳、绰约多姿,她根本不会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苏裳面容上那点熟悉感来自哪里,崔凝也不觉得二人很像,甚至有时候越想越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刚刚自己推翻推论,又马上找到了新的佐证,“可苏裳说,苏雪风一直在暗中培养势力,他的生意和势力都在江南一带,说不定匪寨也是他十七岁之前建的呢?

    这些事情,并不需要自己去猜,只要写封信问问大师兄和莫娘便知晓了,魏潜却没有提醒,任由她自己琢磨。

    崔凝并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她只是需要发泄心中压抑的负面情绪。

    两人相对而坐。

    崔凝絮絮叨叨,魏潜耐心的听着,时不时认真应和。

    外面传来子时的打更声。

    她顿住,而后长长叹了口气,丧丧地道,“五哥,你饿不饿?”

    “嗯?”魏潜愣了一下,旋即莞尔,“走,去吃饭。”

    崔凝点头,蔫头蔫脑的跟在他身后。

    魏潜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她把自己比作小狗真真没错,至少现在的模样在他眼里就像极了一只耳朵尾巴都垂下来的小狗。

    监察司里有厨房,会给值夜官员准备宵夜。

    这几天监察司十分忙碌,凡上职的几乎都在外头,值夜官员也早已用过饭。两人到时,只有厨子端着大碗蹲在门口呼噜噜的吸着面,瞧见他们连忙放下碗,“魏大人,小崔大人!”

    第364章 来信

    “下两碗面。”魏潜道。

    厨子道,“欸!今日正好有卤肉臊子!您二位先坐。”

    灶膛里火尚未灭,厨子手脚麻利的烧水下面。魏潜和崔凝刚刚坐下,他便先送了几样小菜过来。

    “五哥快先吃点垫垫。”崔凝想到他没用晚膳,一身要事还听自己唠叨到现在,不由有些懊恼和心疼,只能拣着看起来还算可口的醋菘菜夹到他碗里。

    魏潜笑着吃了,也给她夹了一块。

    崔凝嘎吱嘎吱咬着菜帮子,酸酸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五哥,对不起。”

    “为何突然道歉?”房内不甚明亮的光线,显得他越发眉目深邃。

    崔凝觉得他是明知故问,不由讷讷了起来。

    “你没有错。你我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你不必忽略自己的心情来照顾我。若是哪一日我伤心难过,你可会丢下我独自去用饭?”魏潜问。

    崔凝立刻道,“那当然不会!”

    “我亦不会。”魏潜笑笑,“你不必事事都以我为先,我说过,若是非要计较,那也是我亏欠你,所以你任何时候都不必觉得不安。”

    崔凝认真道,“五哥没有亏欠我。”

    “阿凝,如今我还年轻,我们之间差距的这点岁数尚不明显,等到五十岁、六十岁……”魏潜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将来他也会比她先走一步,独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

    魏潜一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亏欠她很多。以她的出身、相貌、性情,本可以寻一个年纪相当的少年结发,然后携手终老。

    “不会的,五哥!”崔凝听懂了他未尽之言,心中有些慌,抓住他的手急急道,“日后我会监督你好好吃饭,不能太拼命,一定长命百岁。”

    魏潜轻声答,“好。”

    崔凝这才眉开眼笑,“人生的早晚都是天注定,若往这上头想,那都是因为我生的晚了,才不能陪五哥一起走过少年时。”

    只是玩笑的话,却令他动容。或早或晚,总归是没有错过,这也是一种幸运吧,将来做了夫妻,彼此觉得亏欠对方,或许也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