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962节

    之所以耗费力量，暴露自己的底牌，呼唤永动机显现，就是为了告诉全泰拉所有人。

    ——永动机那无限的力量是存在的。

    ——永动机是能实现所有人梦想的。

    ——永动机是有条件才能启动，而并非是得到就能利用的简单宝物。

    ——如若想要实现梦想，就需要符合条件，不能随心所欲。

    深深吐出一口气，伊恩看向大地，嘴角微微翘起。

    ——想要永动机吗？去建设一个所有人都有尊严，都拥有未来与向往的世界吧！我将无限的力量，都放在那里了！

    没有人怀疑伊恩和永动机话语的真实性。

    这不是能撒谎的事情，永动机蕴含的力量也绝非是能伪装的，它的真实甚至胜过世界本身，哪怕他们自己都不是真的，永动机也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一个难以让所有强者接受的‘约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了所有强者眼前。

    ——从现在开始，那些毫无意义的普通人，那些在他们眼中如杂草般随长随灭的繁杂之物，如今拥有了决定这世上谁才是最强大者的指名权。

    谁让广大人民幸福生活，谁才能得到永动机的操控权！

    太机械降神了！太过分了！

    的的确确，有一部分强者就是如此想的，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国家称霸，亦或是在泰拉大陆上得到更多的话语权费尽了心思，而事到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真正最有意义的反倒是善待自己国家的民众，让他们支持自己？

    不仅仅如此，他还得让其他国家的人也知道这点，继而向往自己国家的生活？

    太过分了，这岂不是变成强者服务于普通人，要向他们献媚吗！

    但却也有一部分更加聪明的强者敏锐地察觉到，这次投票，并非是简单的民粹投票。

    永动机背后的文明，那名为星神的文明并不是单纯的民主主义支持者，与之相反，祂是一个包容绝对独裁，君主制，寡头政治，格式塔意识，巨企制度乃至于分化蜂巢等所有极端文明形态的强包容文明。

    简单来说，星神作为超越种，祂根本不具备人类认知上的政治立场——这玩意太渺小了，根本无法形容星神意志的万一。

    祂清楚地知晓，如今的泰拉，是纯粹的强者菁英政治——永动机内部的逻辑并不排斥这点，故而哪怕是全民投票，也并不是说谁都有资格去成为候选人被人们投票，而是足够强大，成为某地实际的掌控者，成为候选人后，才能参与这次投票竞争。

    那么如何成为实际的掌控者？

    永动机没有给出限制。哪怕是你率领军队将某地自由民击溃，然后凭借良好的统治逐渐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也是如此。

    哪怕你去侵略，为自己的国家带来利益，让军国主义在自己的国家内盛行，产生对自己的疯狂崇拜也不违规。

    这并不是强制所有强者都必须跪舔普通人，让自己为他们服务。

    与之相反，这是一场战争。

    而战争的牌，战争的底蕴，还是他们手中的人民。

    只是这一次，他们需要耗费的并非是人民的血泪与生命，而是他们的欢声笑语，幸福安乐。

    这就是永动机做出的唯一限制：不要无缘无故毫无意义地浪费人的生命。

    祂为所有生命的价值加上了巨额筹码，但并没有改变游戏规则。

    ——人的生命是比你们想象的更珍贵的资源，不要随意浪费它。

    除却这点之外，他们需要做的，和过去并无任何不同。

    星神与永动机都是慈悲的，但却也是无情的，如若人类自己选择了灭亡的道路，选择自己杀戮自己的同胞，即便是神也会缄默不语，最多发出一声叹息。

    可也正因为如此。

    也有发狂的强者，因这‘过于苛刻的条件’失去了理智。

    【该死的人类！】

    黑暗山脉，突然炸起一道黯厉的流光，一只利爪划破漫天光明，以最决绝的杀意，直击天穹正中，永动机之下的伊恩。

    这突袭并不能让伊恩惊奇，早就预见到此事的先知看向袭击者的方向，轻声斥道：【空亡巨兽，裂狱者，黑暗山脉主宰……是了，你这种孤家寡人，没有任何支持者的第五能级，难怪如此破防失态】

    来袭者正是黑暗山脉中独行没有任何所属的三位泰坦魔兽和深渊异形之一，统辖泰坦之域西南的阴影时空之主，影魇之王，一种形态百变，以阴影负能量为躯体的纯粹魔物。

    影魇之王的生命形态与这个世界绝大部分生物迥异，它生活在暗物质汇聚的黯淡星云中，以破碎的时空为家园，从久远的岁月之前，影魇之王就盘踞在泰拉西北，黑暗山脉之中，过着孤独游荡的生活。

    祂没有多少同类，也没有建立自己的兽国，祂甚至没有多少集群合作的心理与能力，因为祂的本质就是一种盘踞在某处星域的超级生命，独行的巨兽。

    在过去，作为第五能级，祂无论如何都能获得所有国度的尊重，乃是祂们的竞争对手与合作伙伴，凡人的畏惧与俯首是祂唯一的乐趣——可现在，伊恩与永动机的出现，却赤裸裸地剥夺了祂的优越性。

    没有任何子民的祂，在未来的世界将没有任何地位——除却第五能级这个身份本身外，祂的价值已经跌破了谷底，甚至没有其他第五能级会考虑与祂结盟，因为影魇之王的恶名流传已久，除非祂从现在开始持续一百年地与人为善，不然的话，祂将迅速成为未来世界中最不受欢迎且鄙夷的强者，没有人会与祂和谐交流。

    这种自尊上的打击，远胜过实际上受到的伤害——故而祂真切地愤怒，对伊恩含怒出手！

    一时间，幽深的锐爪划破时空，漆黑的阴影侵蚀周边万物，凝聚出一道道破碎的铭文阵列，而那看似寻常的锐爪，也在同时剧烈地变化，凝聚为虚幻的阴影战舰，幻影军势。

    影魇吞噬众生的魂魄与记忆，那些曾经侵入过祂们家乡的异文明舰队在被祂们吞噬后也成为了祂们的一部分，阴影沉浮不定，思维一般延伸，迅速地在天空中制造出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阴云，其中无数飞船巨兽，影魇的手下败将浮现，朝着伊恩袭来。

    这些阴影军势蕴含着奇妙的法度，伊恩能看出，它外在的形体根本毫无意义，无论是飞船还是巨兽，是人类士兵还是一块陨石，它幻化出的形象只是代表一种气势，它最重要的乃是其中蕴含的承负转换之能。

    简单来说，它看似气势汹汹，好似利刃要斩碎万物，实际上却是一种防御反击的力量，如若有人被这气势吓到，全力出手对抗，就会被早就准备好的阴影之力吞噬，然后裹挟，化作更加强大的力量轰击回来，打人一个猝不及防！

    但很可惜，这种小把戏骗谁都有可能，却骗不过先知。

    而伊恩的攻击，也绝非祂能吸收转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伊恩举起了剑。

    举起了‘陨日之锋’。

    漆黑的以太黑域急速旋转，刺目的光芒喷流而出，化作绵延无尽的剑光，一时间，时空扭曲，所有人都愕然发现，他们的视野中除却这柄庞大无比的时空之剑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了，过于强大的引力歪曲了视界，所有的光，所有的图景都将汇聚在其中。

    就连光都能扭曲——

    一时间，正在冷眼旁观这一幕，等待影魇之王试试伊恩这位‘新第五能级’成色的诸强者心中突然一怔，他们想到了之前那两个回归的太阳神鸟顶座之血……他们本以为是米卡埃尔借助古老真龙之力与阿克塞尔同归于尽，伊恩不过是在一旁侧面助攻，但现在看来……对方的不动坚城，难道已经接近当年的第一骑士……

    还未来得及继续思考。

    影魇之王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自己失去联系——可是在这个时候，祂才刚刚看见伊恩举起剑。

    抬起头，空亡之兽不可思议地看见，一刀切碎了时空的次元刃正朝着自己直斩而来，劈在了它的身上，而直到现在，祂的观测器官和以太感知器官才迟迟地告诉他，伊恩·银峰才刚刚挥剑斩下——

    可祂已经被斩中了。

    看见的光比实际的剑要慢，光承载着对方的动作才刚刚出发，而超越了时空，后发先至的超光速次元刃已经劈砍在了祂的身上。

    就连感知都感知不到，斩击的速度比思维还快——这斩光陨日的一击，岂是阴影能扭转偏移的？

    咔嚓！黑暗山脉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嚎，覆盖山脉西南的阴云秘境内，滔天漆黑血浪溅起，于天地间掀起波涛。

    而影魇之王身后的大地山脉，河川丘陵，群森盆地，全部都都出现了一道裂缝，而这裂缝咔嚓咔嚓地不断延伸，朝着两侧分裂，将整个大地一分为二。

    裂谷诞生了。

    【论起力量，你最多与我平起平坐，但这拙劣的技巧，不愿第一时间爆发全力只是试探的小心思，注定你会与我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成为我的垫脚石】

    缓缓收剑，伊恩甚至没有给予影魇之王哪怕一秒的注视，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广袤的泰拉大地，以及之上的众生。

    他能感受到，在展现了自己的力量后，原本还在迟疑，还在怀疑，还在犹疑的泰拉众生，头一次产生了一种狂热，一种信任，一种毫无缘由的向往与崇拜。

    这种反差，令伊恩感到有点好笑，但他却并不感到失落，因为这就是泰拉，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

    ——只有力量，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得到泰拉人的尊重。

    ——这就是一个经历了一千六百年天灾与异神袭击的文明，所有人要平等地承受死亡突然来临的危机，这样的一个世界，本就应该向往强者，崇敬强者，尊敬所有能守护他们的人。

    就像是人们会崇敬任何一位能带给他们安全的生活，平静幸福的日子，能吃饱穿暖的领袖那样，这有什么可失落的？

    因为他就有其无敌力量，可以回应所有人的愿望！

    【所有人】

    所以，伊恩·银峰，全泰拉人都知晓的白之先知，向着大地张开双臂：【只要有人愿意相信，我就会出手庇护】

    【我渴望永动机的力量，去达成我的梦想——我要创造一个人人都可以具备力量，都能抗衡生活中一切意外与灾难的新世界，奥法道途就是我梦想的证明，就是我想要创造的新世界的雏形】

    【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去无缘无故地去伤害其他人，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将是我想要创造的未来世界的一员】

    【所以，如果愿意相信我要创造的未来，便可以在未来投我一票！】

    【以伊恩·银峰之名为证，我将会在这段时间证明我的所言所语绝非虚言，乃是未来将要且必然发生之事！】

    【此乃先知的预言！】

    ——啊？

    ——这人怎么这么无耻，现在就开始拉票了！？

    一时间，还震惊于陨日之锋力量的诸多强者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破解这超光速的一剑，就又看见这无耻的年轻人居然趁着这大好时机朝着全泰拉人民拉票！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当永动机宣布之后，战争，新时代的战争，后太阳之战时代的泰拉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世界的全新秩序，全新规律和全新的战争模式，从现在开始，已经开始履行！

    【让所有人都见证吧！】

    无论是国王，贫民，无论是载着瓜果沿街贩卖的小贩，亦或是坐在富丽堂皇公会中商谈协议的巨商，无论是舰队的元帅亦或是渔船上的水手，在这全新的世代中，都只是一票。

    【让所有生命见证吧！】

    无论是魔兽还是异形，无论是邪魔还是天使，无论是邪恶的怪胎亦或是善良的圣人，那些狩猎与被狩猎的，事到如今都算是平等，在星神的眼中，在永动机的眼中，祂们还是它们都是且只是一票。

    【让所有心智都见证这次战争！】

    人民从来不在乎自己头顶的强者是皇帝还是国王，是总督还是议长。只要他能带来尊严，带来食物，带来胜利与喜悦，一个幸福安康，平静稳定的生活，那么他就是人民的神。

    在泰拉，第五能级的强者需要抗衡天灾，需要抵御地质变动与其他强者和魔兽的侵袭，没有他们，从失落纪元开始，人类就不配享受宁静，故而无论第五能级的强者再怎么疯狂，被自己的力量逼疯，走向癫狂的道路，人们依然崇敬他们，就像是被世界蹂躏的遍体鳞伤的孩子，仍然会崇敬自己那发狂，却仍然会为自己遮风挡雨，承受一切伤害的长辈与守护者。

    人民甚至不介意第五能级强者忽视他们，蔑视他们，他们不在乎，只要这强者愿意在漆黑冰冷的世界中伸出一只手，挡住那些他们无法抗衡的天灾，那么人民就会称颂这义举，将其赞颂为英雄。

    即便这第五能级强者蛮狠粗暴，将他们视作灰色的牲口，视作自己梦想的燃料，只要他能在大旱大灾之年降下雨水，在风灾降临之时粉碎台风，在寒灾之时驱逐暴雪，那么人们就会传颂他的事迹，膜拜那伟岸的身影。

    如果这位第五能级强者还能想的更多，尝试让所有人吃更多的肉，教育更多的知识，让所有人都富裕起来，不为生活所扰，那么哪怕这个第五能级强者一言不发，也会有以他之名称圣的教派在大地之上扩散。

    只需要做到这些，只需要做到对于第五能级强者并不算难的事情，就能让人们记住伊奈迦二世那样，哪怕是有一整个世界去贬低斥责，也仍然有许多人记得他错误之外的好，那失误之外的正确。

    泰拉世界的众生并没有更多的要求，他们只需要一个安全的家，一个可以不用忧虑的未来，能吃饱饭，穿的暖和。

    只要办到这点，无论是皇帝还是神，都无所谓。

    所以，这就足够了吗？

    伊恩觉得还可以更好——譬如说有尊严，有教育，有自我的愿望，有梦想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