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其实很聪明,不用任何人说,就知道周进瞒着他,是不想跟他离婚。

    又觉得周进好傻。

    这个人太好了,好到沈书黎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消散,只剩下心疼,和越来越强烈的爱意。

    他离不开这个人,就是离不开,离开是要他的命。

    沈书黎很委屈,头一回这么不知所措,他能怎么办。

    选择离婚,他根本就舍不得,也会伤害周进。

    选择留下来,他会害得周进也跟着他一起,背负上两百万的债务,普通人家欠这么多债,恐怕会吓死。

    他也将会背负强烈的愧疚,受到痛苦的谴责。

    沈书黎那时,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选才好。

    周进慌忙说:“是我不让阿姨告诉你的。两百万其实也不怎么多哈,我们一起挣钱,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还上,大不了我出去打工,多打几分工,再跟着徐立家做生意,也就几年,我们肯定能还完的……”

    他开始着急了,连语速都飞快,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生怕沈书黎会动了离婚的念头。

    到现在,周进才发现,其实他好舍不得沈书黎,舍不得这个会用心口给他温牛奶的傻子。

    沈书黎安静地听他说完,才接话:“你觉得我会逃跑?觉得我会为了不拖累你,要跟你离婚?”

    周进哑然,分明就是这样。

    但他咬紧了牙不想承认。

    沈书黎轻轻推开他,漂亮的眸子清泠泠地看着他:“我是个胆小的人。”

    “我不敢往前走,因为我害怕改变,害怕做错选择,会变得更糟糕。”

    以前家里破产,就是因为他不肯接受父亲的公司,不肯回家来帮忙,只一心想着念书深造,以及一个人在外单打独斗,做自己喜欢领域的商业。

    结果父亲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对市场的判断也不那么敏锐了,导致生意失败,公司陷入绝境。

    后来沈书黎发现家里出了问题时,第一时间卖掉了他在外自己的资产,想要拯救沈家,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家里破产后,很长一段时间,沈书黎都会想啊,要是当时他没有选错,选择回到家帮父亲的忙,是不是沈家就不会破产。

    是不是父亲就不会上吊,发小也不会离开他,他的腿也不会被人打断,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从那后,他就变得胆小了,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选择,看似微不足道的渺小,却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所以他不敢选择,宁愿在原地腐烂,也不敢再往前走。

    他是个被过去,被自己困住的人。

    沈书黎:“同样,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不想麻烦任何人,不想欠下任何人情债,我背负不起愧疚,也背负不起别人的好意,因为我觉得我还不上。”

    周进安静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他想,沈书黎说得不对。

    沈书黎分明是个很勇敢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敢于直面自己的缺点,并且能有勇气把这些都说出口。

    他真的好厉害,让人敬佩。

    至少,周进认为他比自己强大。

    沈书黎定定地:“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选择跟你离婚,因为我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欠你太多,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懦弱,我背负不起愧疚,背负不起任何沉重的东西。”

    周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但现在,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都想跟你一起扛。”

    “我知道我有点自私,这两百万不是小数目,会让你觉得沉重压抑,甚至绝望。所以我想郑重地问你——”

    沈书黎牵住周进的手,同他十指交扣:“周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扛吗,愿意跟我一起还债,经营一个更好的家庭,向着幸福的未来一起前进吗。”

    这就是他选择的结果。

    他不想逃避了,他想勇敢地去背负那些愧疚,背负那些沉重,面对自己的胆小和懦弱。

    两百万的债务很多,但只要拆迁款下来,先把沈家大头的债务还上,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先积累一定的本金,再创业,两百万一定能还上。

    但恐怕那个过程,会比较痛苦就是了。

    所以他想认真地,征求周进的意见,询问周进,是否愿意陪同他一起,走过这段即将到来的艰难日子。

    周进瞳孔缓缓放大,一股巨大的喜悦漫上心头,好像刹那间,冬至转夏,白雪变成了烂漫的山花,入目皆是欢喜。

    他能看见,此刻沈书黎的眸子,在微微脆弱地颤动,闪烁着期待,满含紧张,却仍然坚定地望着他。

    周进心跳过快,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艰难地扯动着嘴角:“好。”

    他重复,大声了些:“我说好!我愿意!”

    于是沈书黎笑了,春草破冰般温柔,眼底的光璀璨得令人动容。

    周进再次怔住,他第一次看到沈书黎笑得这么好看,好看到他心软软。

    那种眼神,他终于又在沈书黎身上看到了。

    那么柔和又安静地望着他,像是一寸寸春雨,滋润着他的灵魂,给予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抚慰。

    周进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越压制,越是反而要冲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