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章

    又经过几条街区,陆离找到一间明显非当地人开的旅馆:瓦雅安人之家。

    瓦雅安人曾是艾伦半岛本地土著居民,而且那些本地人开设的商铺没有招牌。

    推门走近旅馆,柜台后的身影确认了陆离的猜想。

    那是位老人,而且没有当地人的可憎特征。他惊异陆离外来者的身份,但还是允许他住下。

    因为很久没有客人,旅馆一楼已经被生活杂物堆满,老人将陆离安排在二楼卧室。

    窗前摆放着一株茂盛的蕨类植物盆栽,窗外正对着远方掀起波涛的海湾,工厂烟囱上升的轻烟融入云层。

    闭上房门,等到老人走下台阶的脚步声不再响起,陆离视线从窗台那株墨绿色宽叶蕨类植物移开,取出单筒望远镜。

    吱呀——

    身旁的单人床似乎下陷,少女声音不解在问。

    “为什么要来这么荒凉溃烂的地方?”

    陆离拉出单筒望远镜的动作顿住。

    “你难道喜欢她?”

    坐在床边,踢晃着小腿的少女继续问。

    陆离将伸长的单筒望远镜对向水湾。

    破败粗犷的工厂周围有轮廓晃动,肤色或衣物犹如糅杂海藻汁的淤泥。

    边缘港口有一片木板铺成的广场,矗立无法辨认,似乎是石雕又似乎只是柱子的轮廓。

    当陆离凝视广场过久,远方海浪声忽然近在咫尺响彻,房屋浮现水雾般的洇痕,腥臭污黑仿佛源自海底淤泥的水线从天花板渗透,打湿头发,钻进皮肤……

    “你没说话,看来默认了……”

    耳畔失落的低语令陆离回神,挪开单筒望远镜。

    他险些坠入此地教团惑人的扭曲癫狂……但被谵妄所救。

    “我只是无意和幻觉交流。”

    陆离不再用望远镜窥探海港。

    那里显然和卡特琳娜下落有关,但想靠近得找到免疫污染的办法。

    陆离伸手触摸仍赶到冰冷的头皮,却触碰到一块冰冷,腻滑,犹如正散发鱼腥味的鳞片。

    它与头皮生长一起,仿佛本就是皮肤的一部分。

    陆离伸手取出药片,倒出几枚黄褐色压扁的药片送入口中咽下。

    这时由莱纳医药研制的压抑低理智产生的谵妄的药物。

    药片迅速起效,床榻上安娜的幻象消失不见。

    陆离伸手触摸头发,那枚鳞片还存在于黑发下。

    不是幻象,不是谵妄,鳞片是和普修斯一样的畸变。

    蹬——蹬——蹬。

    房门外响起踩踏木梯的缓慢声音,不久后房门被敲响。

    陆离收起药瓶,拂平拨开的黑发,打开房门。

    友善的老人送来了脆饼和鱼肉汤。

    “我来自外面,想知道一些关于这里的事。”

    接过不打算吃的食物,陆离开口说道。

    老人布满褶皱沟壑,但与本地人截然不同的脸庞失去笑容。

    “不要打听镇上的秘密,不要与当地人接触,不要靠近海岸。”

    他显然知道什么。

    “为什么。”

    老人继续说什么前,木板缝隙下的客厅传来缓慢,蠕动般的敲门声。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奇怪的外乡人

    “它们又来了……躲房间里不要出声。”

    老人压低声音嘱咐,笨拙又迟缓地回到楼下,拉开那扇陷入沉寂的木门。

    陆离无声后退,透过地板间的空隙隐约观察门前显露黑袍的下摆。

    断断续续的微弱话语声从楼下传来。

    “是的……那是位年轻的外来者……谁知道……”

    门外存在黏稠,潮湿地说着难以听清的冗长低语。

    老人低矮身躯:“我会向外来者转达的。”

    黑袍下摆离开门外,老人长叹一声,又似乎是松了口气,关闭木门。

    “是来找我的吗。”

    一道平静声线突然在身后响起。

    老人转身看向站在台阶上的外来者。

    “是的……你的出现被许多镇民看见,他们告诉了教团。”

    “大衮密教?”

    陆离说出踏入小镇后唯一看到的教堂的名字。

    洇痕从房间的每一处涌出,脚下地板忽然变得湿漉粘稠,窗外风景被深邃涌动的海水取代,陆离渐渐能感受到身躯变得湿冷,头皮有什么正弥漫生长。

    啪——

    花瓶打碎的声音倏然响起,惊醒坠入深渊的陆离。

    声音从老人卧室半掩的门后传来,一只花瓶四分五裂散落在地板上。

    涌进海水的房间重回干燥与弥漫着的老人味,一只白皙手臂缩进门后。

    老人似乎并未听见花瓶打碎声,讶异注视念出那个名字的陆离:“你是回归者?不……回归者不会这么无知……你就像是第一个走出庄园的年轻贵族,天真地对待外界。”

    这种形容不存在褒义,更像在说陆离一无所知。

    陆离对怪异时代的常识的确匮乏——寻找安娜让他无暇深入理解这个世界。

    回归者?

    陆离暂时忽略头顶扩散的湿腻,这个词汇表示的含义让陆离想到卡特琳娜。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陆离忽然提起不相干的问题。

    “只有我自己。”

    陆离没再问下去,因为他看到卧室门后原本四分五裂的花瓶正完好无损地摆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