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节

    无谶蹲下身,缓慢地拨开草丛,还没捡起那两枚铜钱,眉间便堆起层层细纹。

    和郁见状,心里明白占卜的结果不会太好。四周顿时沉默下来,无谶没有说,其他人也没有问,所有人都清楚了结果。

    啪,响亮的拍手声打断众人的沉思。和光轻松地笑了一声,“看起来结果不太好啊,又是否卦?”

    无谶点头,张开嘴,似乎打算解释。和光快一步,抢先说道:“我记得上一次也是否卦,否卦也不是不好,一直占卜,一直否下去,不就像上次一样否极泰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陷入沉思,似乎都在回想当时山谷的事情,满面愁容渐渐消散了,神色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乌束也拍了拍手,接过话茬,“不错,别自己吓自己,先撑过这一关再说。也别浪费时间,尽快把绿洲建造成堡垒。”

    “倒也不必建成堡垒。”面对乌束疑惑的眼神,和光笑了笑,“天魔不同于人族,对付它们不用那一套,不必把这儿建造成堡垒那么麻烦,变成海就行。”

    “水怎么变成海?”乌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往里头放点盐不就成了?”和光反问道。

    乌束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其他代表们也吃惊地看向她,纷纷追问道:“真的吗?这么简单?”

    和光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骗你们的。”

    众人立即沉默下去。

    突如其来的玩笑一下子把他们搞懵了,紧绷的氛围突然松开,十几人无奈地笑了出来。

    在乌束生气之前,和光解释起来,“水变海没放盐这么简单,但也不是很难,坤舆界打了万年的天魔,经验总是弄出了点的。”说完,她简略概述了一遍水变海的方法。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感叹起来。

    和光又拍了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接下来,诸位能不能讲讲擅长的术法,让我对各位的能力有个大概了解,才好分配防守岗位。不必说出自己的绝招,就简单说说此时能使出的术法就行。”

    众人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说了出来。他们都是各个界域的代表,其他界域或多或少都会有他们的情报,这些也不是机密。

    所有的术法中,此时用处最大的是水系和木系。

    和光把战术和布置告诉众人,接着安排各人的任务,命令众人务必在两日内完成绿洲的改造,随时准备鸦隐和天魔军队的袭击。无谶、乌束、和郁算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三人,她没让他们参与常规的建造,让三人发挥所长、放手去干。她心里有种感觉,这三人会成为拦住天魔军队最重要的三关。

    吩咐完所有事情之后,和光叫走那天极界修士,避开所有人,把他带到一处角落单独问话。

    季子野看着她领着自己往丛林深处去,又使出一层又一层隔音罩,不让一点子声音泄出去。他不由得嗤笑一声,“怎么?打算在这儿杀了我?不当众揭穿我?”

    他清楚她留着他有用,也清楚她就算为了威胁他也不会轻易揭露他的身份,但他还是忍不住刺激挑衅她,撕破她这张镇定淡然的脸庞。

    这一次,她依旧眼睛都没眨一下,丝毫不为所动。

    “这里的佛修有我一个就够了,你那点半吊子功夫就不必拿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季子野不禁拧紧眉头,他可不觉得她是这么自负的人。

    “你变回魔修,去给我做斥候。”

    天魔大战的那一万年里,坤舆界总结出对付天魔的最佳战术,阵修法修等负责后援,魔修担任斥候搜寻天魔的踪迹,剑修靠强大的能力把天魔砍得七零八落,最后由佛修来净化它们。

    现在的绿洲内,阵修法修、强大的修士、佛修都有,只缺了担任斥候的魔修。

    季子野想通了这一点,不由得冷笑,“如果我不......”

    话还没说完,喉咙处突然传来剧痛,他被掐住脖子往后倒去,后背砰的一下撞在树上。粗糙的树皮压在皮肤上,膈应得厉害,最让人膈应的还是眼前她那张淡定的脸。

    她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没看清局势,这儿轮不到你说不。”

    “你!”季子野死死瞪住她。

    “我随时可以让你死出去,至于什么【世界的终极】,你就等下一次吧。或者我也可以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那些代表们,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贺拔六野养了一个佛魔双修的人,会怎么看待天极界。疏狂界若是知道一个魔修混了进来,会怎么对付你。”

    季子野咬紧牙关,恨不得上前撕了她那张嘴脸,却被她压得极紧,动弹不得。

    【答应她。】季子野听到虞世南的声音,下意识就想拒绝,喉咙的手突然掐紧,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季子野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她的手却越掐越紧,好像要把他生生掐死在这儿一样。

    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她的声音,“认清了么?”

    季子野忙点头,喉咙陡然被松开,大量空气灌进胸腔,他忍不住大口呼吸喘气。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惊呼。

    “这是什么!”

    她脸色变了变,拖着他就往声源处奔去。

    代表们围在绿洲深处,一个个怔在原地,眼睛睁得极大,似乎见到了不可置信的事情。和光心里不安起来,疾速越过众人赶往前面,就见乌束站在最前方,脸色难看得厉害。

    重重叠叠干枯的树藤之后,隐藏着一块长长的石碑,石碑上刻着一个又一个正字,似乎在记录日子,开始还是端端正正的一笔一画,后来越来越潦草,碑上也布满了血迹和指甲印,看得出刻字之人的心境变得越来越焦躁。

    一字字算过去,竟然持续了千年之久。

    最后一笔是长长的血痕,末尾镶嵌着断裂的指甲,竟然是那人亲手刻的!

    血痕之下,一具骷髅面壁跪在地上,骨头上满是一道又一道伤痕,胸膛插着一把剑,双手握在剑柄上,显然是自杀而亡。

    莫非这骷髅是刻字之人?

    “这把剑......”一代表颤抖着尖叫,拨开众人奔到骷髅面前,抚摸着剑柄的铭文,满脸不可置信,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界......是我界的剑,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一出,所有代表震惊得睁大眼睛。

    这个天问碑秘境模拟的是不知多少万年前的魔域,这具骷髅想必也是数万年前的修士。如果这把剑是该修士的佩剑,该修士也出自该代表的界域,那他怎么会在魔域?这个代表的界域没有沦陷,也没有遭到天魔侵略啊!

    他是怎么到魔域的?

    和光思忖了一会儿,回想起王城监狱的那名修士,缓缓道:“只不过是我的猜想,这位前辈或许是前往沦陷界域救人,没能逃出来。或者更简单一点,某个界域沦陷的时候,他不幸停留在那个界域,后来被天魔掳来魔域。”

    这两个可能性虽然极小,但是确实存在,众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众人经过讨论,打算埋了这具骷髅,放下尸体才发现骷髅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摊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三个血字,【撑下去!】似乎是该前辈激励自己的话。

    但是,他还是没能撑下来。

    王城会议室。

    鸦隐紧紧盯住地图,焦躁地挠耳朵的伤口,嘴里骂骂咧咧道:“奇了怪了,那秃驴到底跑哪儿去了,那么多人,总不能凭空蒸发了啊?”

    没有传送阵的踪迹,没法再像之前一样追踪,只能靠手下的天魔地毯式搜索。可是整整过了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天魔急冲冲地跑进来,大声报告,“找到了!绿洲,他们去了绿洲!”

    鸦隐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地图表示绿洲的那个圆点,“居然去了那儿......”它心觉麻烦,还是命令下属去点兵,务必这次把人族一窝端了。

    这时,半空中弹出一面水幕,谈瀛洲的脸现了出来。

    鸦隐忙收起焦躁的神情,朝他报告人族的近况。魔君也十分在意那日的和尚,数次嘱咐鸦隐加快进度。听到她们去了绿洲,谈瀛洲眯起眼睛,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原来去了那儿。”

    商讨完讨伐的进展之后,鸦隐义愤填膺地说道:“魔君,那紫塞婆娘哄骗了你,说什么十魔君会议就差你一个,可祭鬼魔君还在外征战,也没有去!”

    作为被哄骗的对象,谈瀛洲反而没有鸦隐那么愤懑,依旧冷静自持。

    “无妨,祭鬼也快回来了。”

    鸦隐眼神闪了闪,舔了舔唇角,语气兴奋不已,“是啊!听说祭鬼魔君这次干掉了一个大界域,不知会带回多少战利品!”

    第346章 346决战

    ◎天魔被吃了?消化了?◎

    一日后,与山谷被围那天同等多的天魔军队从王城进发,浩浩荡荡地往东奔去。距离绿洲还差十里的时候,天魔军队兵分两路,向南方和北方绕行,整个包围了绿洲。

    鸦隐赶过去,看到的是地图记载截然不同的绿洲,喘急短促的护城河整个儿把绿洲包裹在内,构成进攻的第一道阻碍。鸦隐远眺里边,和原先考察过的地形完全不同,看来已经被那些人族改造过了。

    从上而下的隐隐威压覆盖住河面,鹅毛吹不过,又是人族的禁空阵。这种小把戏,鸦隐都看腻了,每个界域都喜欢玩这一套,逼得它们涉水而过不可。渡河又如何?不过是多消耗些天魔罢了,哪一次没把城市打下来?今日的绿洲也一样!

    以往见过的护城河都是宽阔而平缓,吸引它们缓慢地求稳渡河,再往河水中施加陷阱或者趁机袭击它们,以此害得它们损失惨重。

    这一次的护城河比以往短得多,不用多久就能从一岸划到另一岸,鸦隐猜想是那些人族水源不够,只能拿出这么多用来防御。至于喘急的流速,怕是想把它们拖在河水里,再从岸上攻击它们。

    鸦隐眯起眼睛,细细看向河水对面,没有一个人的踪影,恐怕都藏了起来。

    身旁的缺狐担忧地说道:“从未见过这样的护城河,指不定有什么花招,还是探探......”

    鸦隐轻蔑地觑了一眼,语气不屑,“还能有什么花招?有花招又如何?敌得过我们这么多军队?”它抬手一比划河面,“这么点距离,加紧游过去不就得了。”

    缺狐心里还是不太同意,考虑到鸦隐才是这一战的指挥,终究闭上了嘴巴。眼见鸦隐要带兵冲过去,缺狐连忙拦住它,道:“战况不明,大将还是先留守为好,就由我来作先锋。”

    鸦隐皱起眉头,脸色不悦,“你什么意思?”

    缺狐晓得鸦隐的脾气,好声好气地说道:“不过区区几个人族,末将就能对付,何必要大将亲自出马?”这么一说,鸦隐的脸色才转好。

    缺狐命令一队魔团打前头,打算让最低级最没用的魔团去探路,测测护城河里到底有什么花招。

    一列魔团越过众魔走到岸边,身躯瑟瑟发抖。明明它们没有多少灵智,怕水却是天魔的天性。缺狐怒喝了几声,用魔气威压逼迫它们前进。

    它们缓慢且艰难地往前走,所有天魔也都直直地望着,好奇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离河水还差一步,魔团还没踏进河里,这时异变陡生,地面的沙子突然流动起来,裹挟着魔团向前冲去。魔团们颤抖得想后退,然而身体下方却被沙子紧紧抓住。

    咚、咚、咚......

    一只只魔团接连扑向河水,黑色的身躯顿时被河水掩埋。喘急的河水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剑,一下下穿过魔团的身体,每捅一次,身体就剖开一个大洞。股股魔气从伤口奔涌而出,流入河水中,仿佛滴水入海般化为无形。

    就这样,没过多久,河水里的黑色涤荡干净,充当先锋的魔团全军覆没。

    还没开战,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就遭遇一次挫败,士气影响极大,其他天魔都不安地躁动起来,原本齐整的队伍登上扭动起来,不至于临战逃离,但冲锋恐怕没之前那么激动了。

    缺狐见状,大喝一声,“没用的东西,实力还没练到家就敢来出任务,这么点能力,还不如滚回去趴着,做其他天魔的养料算了。”这么一说,缺狐把罪责全部推到魔团身上,声称是它们实力不到位才会死,而不是河水太过厉害。

    天魔军队的不安缓解了些,还有些对魔团的鄙夷和对自身的骄傲。

    “听我号令!”缺狐高呼,所有天魔警醒,“一队随我冲!”

    缺狐高举右手,身先士卒,率先一脚踏进河里,冷冽的水流刺激得它浑身一激灵。缺狐强忍住这股不适感,加快速度往河里冲去,高喊出声。

    声音未落,身后又响起一句又一句冲锋声,水流四溅的声音、激动的呐喊声环绕在整条护城河之上。

    此次冲锋的队伍没有魔团,全是魔兵和魔将级别的天魔,魔气凝实的程度自然不是魔团可比的。对于魔团来说利剑般喘急的水流对魔兵魔将来说,不过是一支支小刀,避不过却也杀不死。魔气化作的皮肤一块块被削起,黑雾从里涌出扩散。

    天魔们刚想用魔气覆盖伤口,试图恢复原状,然而魔气一散发出来,还没往伤口处去,就被水流冲散了。天魔们原本没把这么点伤口放在心里,这么一弄,没法恢复,反而焦躁起来。

    过了一会儿,抽气声此起彼伏,急躁的骂声也一句句响起。

    缺狐恨铁不成钢地剐了它们一眼,高声喝道:“恢复不了就恢复不了,这么点小伤还能死了不成?加速往前冲,陆地就在不远处!抱守识海,凝实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