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是,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之间,秦之易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几人的想法般,微微笑了:“如果剧组开拍了之后,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话,到时候可以随时联系。这段时间我没有戏,只偶尔去一档综艺节目,担任一下特别导师。”

    他转向赵导的方向,正准备最后客套几句话,就离开此处,可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刚巧对上了青年的那双眼睛。

    他先前就发现了,这人仿佛完全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似的,只是不知为何,微长的碎发总是遮住了些许眼尾,让他看不太清其中的神色。

    可此刻,厉容抬起了头,漆黑的瞳孔之中一丝光都透不进,望着自己的时候,不像是一个期望落了空、无法和偶像一起演戏的小粉丝,却像是被自己丢在了荒芜废墟间千千万万年的小孩。

    秦之易忽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如果此刻回头离开了,对方只会继续默默地待在那片废墟之间,再等上无数光阴。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颜值滤镜戴太深了,竟脑补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话锋一转,他又鬼使神差地补上了那么半句:“正好我去当导师的那档综艺节目,是有关演技选拔的,如果你在开拍前没有别的工作,那么我可以推荐你去参加它,正好磨练一下面对镜头的能力。”

    一旁迷途的导演和赵导都惊讶地看了过来,仿佛是对秦之易突如其来的关照感到了惊讶。

    那档演技选拔综艺,他们都多少听说过,候选人的门槛并不高,厉容作为海城戏剧学院的毕业生,不难进去。可由秦之易这位影帝亲口推荐,所代表的含义又是与众不同的。

    就连原本试图拉个师门情谊的赵导,都对如今的发展有些意料之外。

    他知道请秦之易破例来演情情爱爱的片子,本就希望不大。可如果秦之易愿意多接触接触男二,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反正自己的那部新古风片还没凑齐人员,距离开拍还早着,可以徐徐图之。赵导考虑清楚了这些,爽快地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你们两个自己聊,我先去吃点东西了。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联系我。”

    秦之易目送着几人离开,又与同校“师弟”互相交换了常用的联络方式,就离开了宴会厅,去找不知什么时候去处理麻烦事的小张了。

    宴会厅内,厉容紧紧地捏着纯色的透明手机壳,触摸屏上,还保留着那份通讯录信息的页面。

    伴随着手机屏保的开启,画面渐渐暗淡,直至彻底变为漆黑。

    他苍白的唇紧抿,望着秦之易离开的方向,目光中却是一片温柔与眷恋。

    *

    首映式会场露天吧。

    放映结束后,天色早已彻底暗了下来。

    露天吧上只零星散落了些空沙发椅和圆桌,没有人坐在这儿。从边缘的玻璃围栏看出去,海城的夜景仿佛玲琅满目的珠宝匣子,乍一看灯火璀璨,可星星点点的每一处灯光,却都模糊在暧昧的夜色之中,辨不分明。

    秦之易走近玻璃围栏,找到正靠在围栏上、焦头烂额打着电话的小张。

    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一边翻看着新加进手机的厉容的社交账号名片。这位“师弟”似乎格外喜欢拍摄天空,而且是那种单调的、近乎纯色的天。

    除此之外,他极其规律地分享着某几支著名乐队的音乐专辑,就仿佛是ai自动推送似的。

    这时,小张刚好打完电话,回头看到秦之易也在,忍不住叹了口气:“上次我和你提到过的舞台事故,这次又发生了,现在准备延期一周拍摄呢。”

    秦之易随手锁屏手机屏幕,心头微动,问道:“是那档《时光舞台》综艺?”

    小张表露出些许疲色,点头:“就是你接下来要去当特别导师的那档节目。上次彩排观众席布局的时候,就发生了一次舞台事故,到现在都查不出任何原因。结果今天又发生了一次,有一名娱乐公司的实习生受伤了。”

    秦之易微微皱眉,心头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他还在念大学,有一年的暑假接到了个低成本灵异片中的炮灰男三角色。当时,这对于才演过没台词群演的他而言,已经难得是个重要角色了。

    那个时候,穿着染成血色的古式嫁衣,他正拍摄死前最后一幕,那座刻意做旧的阴森老宅子忽然一片漆黑,失去知觉之前,他只记得耳边响起狂风的呼啸声,夹杂着隐约的嘶吼,而等他终于苏醒之后,才被告知拍摄过程中出现了布景事故,那座宅子塌了一角,刚好将他砸晕,他事后却没受任何伤,只不过是衣衫有些破损,丢失了一块道具玉佩。

    “……老师。”

    秦之易忽然听见晚风之中,似乎隐约夹杂着谁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到露天吧的入口处,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光而站,正犹豫着朝他走来。

    厉容手上挂着那件浅色外套,停顿了片刻,还是走上前道:“秦老师,宴会不久前结束了,我没有在出口见到你,就想着到处找找,告诉你一声。”

    随后,他似乎是走近了些,才看见了一旁的小张似的,露出些微的惊讶,满面愧疚地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看见张先生。我会不会打扰到了你们谈话?”

    秦之易定定地看着那张满是关切的脸,缓缓从方才异样情绪中缓和下来,对于自己的过度反应有些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