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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尊的苦情剧本呢 第73节

    “这……”

    比渡劫期更高的,除了已飞升的仙人,还能有谁?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落在薛宴惊身上,连那年轻人也跟着看向她,这下意识的眼神却无意间带上了几分逼迫的味道,但这种事总该给人家时间好好想想,哪能就这样定下?代掌门连忙为她解围:“神医,宴惊这孩子是我属意的继承人,等我飞升后要传位……”

    “我来吧,您也不必担心掌门之位无人传承,”薛宴惊打断他,“等您飞升都猴年马月了,说不定到时候我已经重修出一个天下第一了。”

    掌门感动地拍着她的肩:“你这孩子,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

    “……”

    作者有话说:

    为谁忙,莫非命,西风驿马,落月书灯。两字功名频看镜,不饶人白发星星。——元·张可久《普天乐·秋怀》

    第82章82

    ◎同一个起点◎

    石室中, 众人神思各异。

    代掌门拉住那年轻人:“神医,由宴惊这孩子来输送灵力,就一定可以救醒师兄吗?”

    “那也不一定, ”年轻人连忙摇头,“我说过,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搞, 打不了包票。”

    蓝衣长老蹙眉:“您不是说这是万全之策吗?”

    “我的万全之策, 意思是, 传输功法的这个过程中,修为低的人会被直接吸干,而修为高的人可以随时选择停手。”

    代掌门盯着他:“看来我们对‘万全之策’这一词的理解有极大不同。”

    薛宴惊也瞪着他:“神医, 还有什么我们需要知情的,麻烦您一次说全。”

    “哦, 好,”年轻人挠了挠头,“这灵玉想来在体内坚持不了太久,但我们的目的是把贵派掌门唤醒,只要他醒来,体内经脉能够运转, 就可以自行修复破损的丹田,不必再依靠灵玉催动。”

    “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输入灵力时, 一定要记得至少给自己留下一丝, ”年轻人神色郑重,“只要留一丝就还有余地, 如果涓滴不剩, 你的境界有可能会彻底跌落, 甚至跌到炼气期一切重来。”

    “为何?”薛宴惊想起往事,“当年我在秘境中与怪物相争,灵力用到枯竭时,入定修炼反而会带来更好的效果。”

    “这不一样,一种是你在打斗中自身将灵力用尽,一种是被外物吸取干净,”年轻人绞尽脑汁想着措辞,“这灵玉是有些邪性的……”

    “邪性?”其他长老连忙追问,“那这东西到底危不危险,会不会反而害了掌门?”

    年轻人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追问起来,解释得焦头烂额:“不是……对掌门没危害的,我不是说过吗,就算治不好也肯定治不坏……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代掌门趁机把薛宴惊拉到一边:“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薛宴惊点头,“师尊当时也是为了护持我们,才被人偷袭……我这做弟子的从未在师尊榻前服侍过一日,如今也算还得师恩。”

    蓝衣长老凑过来,认真地看着她:“你不同意也不会有人怪你。那可是天下第一人的位子,扪心自问,换做是我,未必肯点头。”

    薛宴惊答得轻松极了:“我正觉得做天下第一无趣得很呢。”

    “好,我欣赏你!”蓝衣长老一拍她的肩,“有空一起喝酒!”

    “……”

    代掌门糟心地把这两人分开,还待再劝:“作为师弟,我当然希望有人能救醒师兄,但作为代任掌门,我必须提醒门下弟子,你将要面对什么。”

    薛宴惊对他摇了摇头,阻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我意已决。”

    代掌门凝视着她坚定的双眼:“那我替师兄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不过您得帮我看着点那位神医,说不好是否和我有仇的家伙故意来设计我的。”

    “好,届时我给你护法。”

    “还届什么时,咱们这就开始吧。”

    “……”真够雷厉风行的,咱们这才刚开始商量没几句呢,这么大的事,未免有些太轻率了些,代掌门张了张口,眼睁睁地看着薛宴惊一把将那焦头烂额的年轻人从人堆里拎了出来,“神医,我们开始吧。”

    “好!”一个敢说一个敢应,其他人看得都有些提心吊胆。敢情这事只需要两个人拍板,他们在这儿商议纯属无用功。

    不过那年轻人至少有一句说得对,掌门靠自己灵力续命也撑不了太久了,一旦有机会总要尝试。

    有人扶着掌门在床上坐起,薛宴惊把关押青衣鬼族的光球塞给代掌门,请他代为看管,得到他郑重承诺后,盘膝抬掌按上师尊背部,闭目开始输送灵力。

    她体内有两种力量,一种是那上古神功,另一种便是修真界最常见最基础、人人都要修炼的法门。这两种力量混在她身体里倒还和谐,但若按神医的标准来判断,一同输送定然也算驳杂,薛宴惊便只选择了前者。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飞速流失,汇聚于灵玉之中,那白玉运转起来,带动着掌门体内经脉运作。薛宴惊又加大了力度,一时间,二人身周白雾氤氲,力道升腾。

    代掌门原说是要给她护法,但一靠近就被这刚劲的力道反震,竟近不得她的身。

    古怪的是,力量飞速流失时,薛宴惊的脑子却忽然灵醒了很多,想起了很多早已被搁置在记忆角落中的往事。

    从初入师门时骄矜的剑客,到急流勇退的归一魔尊,再到如今心安理得被师兄师姐照顾的小师妹。她的人生一共经历了三个阶段,每一个似乎都有不同的性情。她本该觉得惊讶,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活得够久了,久到足以经历一个凡人的一生,凡人从生到死,从少到老,随着种种跌宕起伏的际遇,于漫长的时光之中性情自然会有变化,其实也没什么稀奇。

    她脑海中划过了许多人,亲人、友人、敌人、陌路人,又想起了许多事,好事、坏事、错事、腌臜事……有些人有些事,当年经历时感觉它们比天还重,如今想来,不过已是微尘。

    她又想起了春日的歌、夏日的花、秋季的叶、冬季的雪,想起江南的梅林、长安的牡丹花海、香山的红叶以及昆吾山终年覆盖的积雪。

    她曾扫雪红梅庵,曾对酒瓦檐前,曾静赏庭前叶,曾折枝花柳边。

    大漠之中,有她印下的足迹;群山之巅,有她掠过的身影;云海之上,有她踏星逐明月;东海之畔,有她惊鸿涉水来。

    人间确实是个很美的地方,值得有人用一生来守护。

    不知当年她习得这功法,除却情非得已,有没有几分情愿心甘。

    既是神功,又为何流落在血流漂杵、生灵涂炭的魔界?

    也许是因为那里最需要有人横空出世,平定天下。持剑的少女,不知是从何时起发下宏愿,要开得盛世平安。

    那上古神功叫什么名字,叶引歌似乎没有提起。下次问问她?对了,似乎没有下次了。

    不愧是魔界双壁,李长亭和叶引歌二人面对她的信件,互相推诿让她去询问对方,倒也算是一种默契。

    据说人之将死时,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那什么情况下,一个人脑海中会划过天下种种。

    冥冥之中,薛宴惊若有所悟——是放弃的时候。

    她在放弃用来守护苍生的神功。

    她似乎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境界,被放弃的功法先她自己一步预知到了什么。

    而薛宴惊,在那功法从自己指尖尽数流失的最后一刻,心下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了一阵怅然若失。

    神功离开得温润、绵和,最后一刻有些不舍地在她指尖微微一勾,似乎知道她是在救人,并没有因她的放弃而产生半分不满。

    在一阵惊呼声中,薛宴惊感觉到自己的手从师尊身上滑落,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昏迷前的那一瞬,她看到有人把神医挤开,冲了上来。

    ———

    梦中悠悠,不知时日。

    由来一梦长,光阴如旋毂。

    薛宴惊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尚不知今夕何夜,今宵何年。

    还没等她看清床帐上熟悉的图案,方源惊喜的大脸已经映入她的眼帘:“小师妹,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

    “……”薛宴惊柔弱地扶住额头,随着记忆逐渐回笼,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师尊他……”

    “师尊他醒了,”方源含笑扶住她,“他若看到你这般有活力,一定会很欣慰的。”

    “那神医居然不是骗子,”薛宴惊感觉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去看看师尊。”

    方源连忙把她按住:“你才刚醒,先叫医修来给你看看。”

    见他坚持,薛宴惊也没有反对,靠在床边,望着六师兄:“你们一直轮流守着我?”

    “嗯,”方源点头,“我们真的快被你吓死了,险些以为师尊醒来,你却又……”

    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给她端了杯温茶:“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医修很快就到,给她把了脉:“很健康,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薛宴惊原地蹦跳两下:“我就说了没事。”

    玄天宗内其他人听说她醒来,也来看她,此时把房间挤了个水泄不通。

    一位当日在场的长老感叹:“我们还说,宴惊这弟子果真法力强横,输送灵力这许久都未见得脸色有什么变化,却不想你直接就晕了过去。大夫,她昏迷了一个月,真的没问题?”

    “只是骤然失去过多灵力,身体不能适应,并无大碍。”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有人提出了那个大家都不愿去触碰的问题:“那……她如今的功力呢?”

    薛宴惊抬手试着召唤斩龙,指尖半点金光都无。

    这柄陪她征战多年的金剑,这一次是真正的消散无踪了。

    业火、土法、瞬移,薛宴惊逐一尝试。

    其他人怔怔地凝视原地站立半晌,身周却始终什么都没发生的她,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亲眼见证了天下第一的陨落。

    “如果她还活着,也许就不会始终那么传奇,也许会被其他人打败,也许会被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些纪念归一的种种言论,竟要一语成谶吗?

    天下第一,也会陨落成普通人吗?

    “还、还能重修吗?”有人结结巴巴地问。

    “我不记得功法了。”

    薛宴惊继续尝试着凭空绘灵符,尝试无剑飞行,通通不得其法。

    周围人越发觉得,连看着她挣扎都是一种残忍。

    他们觉得该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