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看着周厉出发, 苍琅悬起的心总算放下。

    然而, 他机关算尽,唯独算漏了周厉与周灵的兄弟之情。

    王庭密室, 已出发的周厉接到太子诏令, 特地回程与太子灵辞别。

    此时,兄弟两人已经为了苍琅争吵过无数次。

    但这一次, 太子灵没有提到苍琅。

    太子灵面色苍白,虚弱道:“马上就是新年了。等年后再出发去边城吧。”

    周厉犹豫道:“可边城有异, 于情于理, 我作为王室都应该立即出发, 查明实情, 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咳咳!”太子灵捂着嘴, 一面咳嗽,一面笑道:“你这会儿又想起自己身为旻周王室的自责了?”

    周厉一愣。

    太子灵忽摊开自己的手掌,向周厉展示那上面的血迹。

    “留下陪为兄过个年吧。”太子灵长叹道:“近来我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咱们兄弟还能不能一起过第二个新年,都还是未知数。留下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过年了。”

    “王都的烟花很美,再陪哥哥看一次,好吗?”太子灵说完,忽呕出一口鲜血。

    血迹在地板上蜿蜒,刺痛了周厉的眼。

    太子灵不甚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渍,继续道:“自从你我共用一个身份,我们兄弟已经很久没有一道登上王庭的朝春台了。阿厉,哥哥后悔了,后悔让你以我的身份活着,后悔将旻周的担子压在你的身上……咳咳!”

    太子灵咳得像一片风中的秋叶,那单薄的身躯颤得都快坐不住了。

    周厉低头道:“兄长保重身体,我留下便是。”

    彼时,距新年不过两天。

    周太子灵不曾露面,苍琅也找不到行刺复仇的机会。

    直到大年夜,周太子灵携群臣登朝春台赴迎春宴。迎春宴既跨年又迎春,是旻周王室一年一度最盛大的宴会。

    彼时王都焰火漫天,将照彻王庭这晦暗不明的夜。

    按理,不少朝臣都知道,太子灵已经出发边城查探异像,所以太子灵不该出现在朝春台上。但知道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太子灵已经出发前往边城。

    苍琅也因为机会难得,忽略了这件事情。

    迎春宴十分奢华,美酒胡姬,珍味佳肴应有尽有。旻周朝臣与王室同乐,共享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与最美丽的舞姬。一时间觥筹交错,笑语不绝。

    隐藏在王庭暗处的业苍旧部却被眼前的画面撕开了心底的旧伤。

    因为,此时此刻,旻周玩赏的使他们业苍的女子,食用的食物,穿戴的服侍,也都是他们业苍的特产!

    是他们灭了他的国,才有了如今的安稳与太平。

    朝春台上,周灵百无聊赖地吃着水果饮着清水。他以病入膏肓,再吃不下桌上摆放地美酒与佳肴。

    看着台下歌舞不休的舞姬,周厉敲了敲桌面,对身后的面具侍卫说:“坐下吃点吧。”

    周厉低声道:“不合规矩。”

    “今日哪还有什么规矩?”周灵抬手指着台下的朝臣,懒洋洋道:“大家都醉倒在了今日的美妙夜色,谁还管这高台之上坐的是谁人?”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笑道:“坐吧,这位置迟早是你的。更何况,马上就到子时了,你想站着与我看烟花?”

    周厉隐在面具下的表情微微一僵,不知为何竟想到卧病在床的苍琅……

    也不知道他好了没有。

    周灵见周厉不动,“诶”了声,起身拉住周厉的手,道:“来呀。”

    周厉被周厉拉着,跌坐在椅子上。他扭头对胡闹的周灵道:“兄长也醉了?”

    周灵笑道:“阿厉啊,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话音刚落,无数火炮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整个王庭,瞬间亮如白昼。

    周厉抬头的瞬间,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角楼之上,挽弓搭箭,正对周灵。

    他猛地起身,挡在周灵身前。

    那人一愣,手中弓箭骗了些许,似乎要放弃射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推力,将他退至一旁。

    周厉难以置信的地回望周灵。

    利剑破空,直穿周灵胸膛。

    周厉瞳孔一缩,悲痛道:“兄长!”

    周灵呕出口鲜血,扭头冲射箭之人一笑。

    “有刺客!”守护的甲兵大喝,纷纷抽出武器,挡在朝春台前。

    暗处埋伏的业苍旧部全都涌了出来,愤然道:“杀!”

    朝臣受到惊吓,四处逃散。朝春台下,乱作一团。

    朝春台上,周厉冲到周灵身边,抬手捂住正在渗血的伤口,无措道:“兄长,你怎么样!?”

    周灵按着周厉的手,喉管咯血,含混道:“你看啊,这就是你一时心软埋下的伏笔。”

    语调冰凉,听不出是痛苦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周厉一愣,喝道:“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看医师!”

    “哈哈哈!”周灵一面咳嗽一面狂笑,他嘶哑道:“来不及了。阿厉,我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

    他紧攥着周厉的手,追问说:“你满意这样的结局吗?你以为你的心软,能焐热谁的心肠?”

    周厉摇头,一时间接不上不话。是是非非如一把把利刃,全都插入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