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安瑟尔呼吸微滞。

    博士细碎的黑发落在洁白的额头,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因为受伤,唇只有一点很淡的红色,像是一朵荏弱的花,雨一淋就化了,风一吹就散了,捧在手里,手足无措,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呵护才算得上是珍重。

    这张皮囊,确实惑人。

    “只是忽然想起来而已。”安瑟尔声音有些不正常的沙哑,“那时候你好像哭了。”

    姜岁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划过自己眼角,而后抿唇道:“你看错了。”

    他转身继续拾阶而上,安瑟尔在原地停了几秒,姜岁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正落在他身前,他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那道虚影,可姜岁走的太快,影子从他指尖划过,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回到民宿的时候卡福正在尝试跟地面基地联系,海啸损毁了不少信号基站,通讯变成一件纯靠运气的事。

    可惜他们运气不太好。

    电话根本打不出去,他们似乎被困在这地方了。

    这偏僻小岛上的信号基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修,众人商量着如果明天还是无法联系外界的话,就借当地的渔船直接回波多黎各。

    “dsrv 呢?”姜岁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问。

    “我们撤退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由于海啸的影响,救生艇撞在了海底礁石上,呃……操纵控制系统撞坏了,程序一直报错,好像是声呐和微型惯导装置这两个地方出了问题,壳体外部的水下电视和聚光灯也坏了,外壳的损伤还好,声呐和微型惯导装置就太复杂了,驾驶员也不会修,所以这玩意儿现在跟废了差不多。”艾莉森无奈的叹息。

    姜岁:“……”

    最近怎么什么坏事儿都被他摊上了。

    卡福见他脸色不好,安慰道:“亲爱的别担心,这里离波多黎各不是很远,我已经联系好了当地人,他们愿意送我们离开,行程最多也就一天。”

    “我不担心。”姜岁面无表情的说:“该担心的是你,毕竟你是基地主管,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基地群龙无首,出了问题最后还是你担责。”

    卡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喃喃道:“你说话总是这么让人想要立刻吊死……”

    “我的荣幸。”姜岁说。

    当天晚上,姜岁睡的仍旧不太好,一闭眼就是恐怖的噩梦,他深吸口气,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推开门想去院子里吹吹风,却见外面已经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橘色的火星在黑夜里闪动,是那人在抽烟。

    姜岁脚步一顿,那人也回过头,是陈见卿。

    他穿着一件款式非常普通地摊价九块九一打的t恤站在风里,仍旧显得贵气逼人,眉眼俊秀,鼻梁高挺,唇却有些薄,原本就是有些锋利的长相,只是他总是含着笑意,反而让人忽略了这份锋锐,当他没有表情的时候,这种刀尖一般的迫人之感才终于显现。

    姜岁还没见过陈见卿抽烟的样子,倒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跅弢野性,割裂感和三好学生放了学去夜店蹦迪有的一拼。

    “博士。”陈见卿看清楚是他,立刻将手里的烟掐灭了,道:“抱歉。”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姜岁问。

    “……不知道。”陈见卿自嘲的笑了笑,“但我想,您突然不理我,大概是我哪里做错了。”

    因为海陆气温差异,哪怕是六月底,岸上的夜仍旧很凉,姜岁把自己裹在一件大外套里,拉上了拉链,脸都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无悲无喜的看着陈见卿:“我不理你不是很正常的事?”

    他说完转身想要拉开小院的栅栏门出去,陈见卿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这人比姜岁要高出一个头,平时看着不觉得,逼近了才能感觉到他本身带有的压迫性,几乎能把姜岁完全扣进自己怀里,明明这么大一只,靠在姜岁肩头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沙哑委屈:“博士,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您告诉我,可不可以?”

    “……”姜岁脸色铁青,怒道:“放开。”

    陈见卿没放,还蹭了蹭他皮肤细腻的脖颈,哑声说:“我请求您。”

    姜岁的耐心彻底告罄,抬脚就踹,陈见卿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姜岁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一脚踹翻一个一八五往上的年轻男人?

    等回过身看见陈见卿捂着自己的腿,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脚是踹到了陈见卿腿上的伤口。

    本来陈见卿可以尽早赶到a3口,却因为救他而掉头去了配控中心,在离开配控中心时受了伤,说到底还是为了姜岁。

    “……”他冷着脸蹲下身,“裤腿掀开我看看。”

    “没事。”陈见卿疼的脸色惨白却还是笑了笑,“也不是很疼。”

    姜岁抬眸道:“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好吧。”陈见卿无奈的叹口气,卷起黑色的裤腿,就见修长小腿上缠着的绷带已经渗出了大片血迹,完全不是他嘴里说的“没事”。

    姜岁皱着眉去解绷带,陈见卿握住他手腕,喘了口气,道:“博士,还是别看了,是钢筋贯穿伤,不太好看。”

    姜岁错愕道:“这么严重的伤你还走那么远的路去海边找我?!”

    还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儿自虐!腿是彻底不想要了吗?!

    “……抱歉。”陈见卿垂着漆黑眼睫说,“我只是很想得到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