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一直住在这里?”

    任积雪轻轻“嗯”了声。

    兰榭微微仰头,随手摘了一片菩提叶,对着细碎的阳光照了照,又移到正对着任积雪脸的方向,恍惚间好像看见他在发光。

    兰榭微愣,放下叶子,才发现任积雪只是恰好站在光里。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兰榭说,“瞧你不算愚笨,怎么佛也不成,魔也不成,偏还是个不怎么被世人所知的普通和尚。”

    任积雪难得地露出轻松神色,蛮不在意般道:“凡事挂靠缘字,缘到了,自会成佛。”

    “是吗。”兰榭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菩提叶,指尖捻着茎叶轻轻转动着,看叶片在光影下不停变换颜色深浅,一半笼罩在阴影里,一半沐浴在阳光下,抬眼时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可我恍惚中梦见你的金身,光而不耀,你不成佛谁成佛?”

    我希望你成佛。

    闻言任积雪往前一步走去,把自己隐入树荫里,身影顿时暗了下来,语气平静道:“贫僧无所谓成不成佛,安闲自在便是最好。”

    “安闲自在……”兰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可我最讨厌的便是安闲自在,我不怕死,唯独害怕活着太闲,了无生趣。”

    可是谁生来就是得趣不闲的呢?任积雪到现在也参不透。回首人生的第一个百年,过得何尝不煎熬,他把生死都看透了,反而少了点对世间的悲悯,众生的哀苦是他的哀苦,众生的喜乐他易能用心感受,然而众生生命走到尽头,他却无能无力。

    住持说任积雪生有悲悯之心,却不多愁善感,是理性之人,可传承衣钵,任积雪说他看淡生死,不愿长生,惟愿顺应自然,生死由命。

    明明他是看的最清楚的,有些道理一早就参透了,可是后来大雪遮目,鲜血溅染鞋底,他的眼睛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只觉得看自己时又模糊了几分。

    兰榭每出现一次,他就得重新思考一遍人生。

    直到现在,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自己。

    山间多风,树上零零落落掉着落叶,兰榭伸手接住一片,抬高了手心,小心翼翼看着,目光里藏着细小的惊喜,连任积雪何时走近了都没发觉。

    生命真是神奇,九百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不知道是自己命大,还是兰榭命硬。

    兰榭看菩提叶时目光太过专注,安静的侧颜在树荫下泛着久不见阳光的不正常的白,下颌线清晰可见。

    太瘦了。

    任积雪怜爱地看着他,不知怎地伸出手去,想抚一抚他脸颊,待反应过来时,掌心已经离兰榭的脸很近很近了,再大胆一点就能碰上。

    任积雪心里突然升起一团烈火,像是兰榭在他心里种下的火苗,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阳光一烤,顿时火光滔天,血液沸腾。

    他的手有些颤抖,深知这样的行为不对,想收回手时发现兰榭不知何时抬眼正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不解,疑惑,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任积雪移开视线,另一只手在暗中朝着树枝温柔一击,顷刻间,数不清的菩提叶纷纷落下,大片小片青绿叶子尽数落在两人周围,大把落叶突然砸在头顶,兰榭被砸得愣了一下。

    “叶子掉头上了。”任积雪欲盖弥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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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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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积雪飞快在他头上抓了一下,接一小把菩提叶捧在他眼前,为自己荒唐的行为及时做出补救方法,不疾不徐解释道:“方才,有叶子掉头上了。”

    兰榭双眸带着怀疑,纳闷地往自己头上抓了抓,又揪起几片落叶来,有些吃惊,问了句:“这么多吗?”

    任积雪不敢看他,只轻微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也没刮风,方才的落叶都要把我淹没了。”兰榭拍拍袖袍上残余的叶子,“你帮我看看,头上还有没有?”

    任积雪余光扫了一眼,觉得刚才偷偷施法的手在发烫,“没了。”

    兰榭神情好像也不太自然,他轻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魔二应该快到了,我得走了,再不回去他会跟人打起来。”

    “好。”

    兰榭踩着满地的落叶往外走了几步,站到阳光下停下,猛然回首,仰头最后看了一眼菩提树。视线往下,看见树下的白色身影正在看他。

    于是匆忙回头,不敢再看。

    兰榭脚步好像快了几分,仓促感源于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又好像慢了一点,比平时更平稳有力,也许没快也没慢,谁知道呢,管他的。

    他只知道今日阳光太暖和了,仿佛照进心里去了,心也变得炙热。任积雪喜欢的菩提树他也喜欢,并且早就在梦里见过了,谁能说这不是缘分。

    他心跳地有点快。

    他忽然转身。

    “任积雪!”

    树下的身影没应,也没动,仍旧静默树下,只是目光依旧在兰榭身上。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到只能看见残影闪过,兰榭瞬间回到了树下。

    兰榭缓了缓心神,叫自己平静下来,等到恼人的心跳趋于平缓正常时,他才开口。

    “你知道吗,在你去魔窟之前,魔二隔段时间就会往魔王殿塞几个好看的姑娘,莺莺燕燕缩在角落哭得梨花带雨,我听得烦,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魔二说我喜欢男子,没想到他信以为真,往后给我找的都是男子。”兰榭轻笑着,“我知他心思,他就是觉得我老是一个人,未免太过孤独,就算找不到心悦之人,找个解闷的说说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