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原来是这样。谢岫白摸摸鼻子:“吓我一跳,我原本以为……”

    “嗯?”

    谢岫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钢琴……”林涧失笑,“一般,说不上喜欢。”

    谢岫白也跟着笑,正想调侃一下林涧,还好想错了,不然,他要是真的喜欢那些,等他俩坐一起,估计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不过确实学过一段时间。”林涧把话补完。

    谢岫白愣了一下:“嗯?”

    林涧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纳闷他不喜欢为什么还学,解释道:

    “我爷爷让我学的,你要是被逼着把这些东西当必修课一样学了十几年,你也喜欢不起来。”

    “这样啊。”谢岫白看着奶茶杯子,稍微一晃,里面那些甜腻的液体就跟着流动。

    他没话找话,“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林涧回忆,“其实一开始还是有点兴趣的,我是说钢琴,结果我爷爷逼着我天天练,练了十几年,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一三五锻炼身体,二四六练习钢琴书法,只有周天能放松一下,一开始还只是琴棋书画书法这些,后来他老人家不知从哪翻出一些古书,说什么君子六艺,能磨砺一个人的心性,然后我就失去了我的星期天,从那以后再没能睡过一个懒觉。”

    谢岫白眼底的笑意缓缓消散了,他强撑着说:“这么多?不会耽搁上学吗?”

    “这倒不会,我爷爷嫌学校的教学进度慢,基本没怎么送我去学校,我大部分课程都是在家学的,有专门的家庭老师来给我上课。”

    林涧把奶茶喝完,一转头,发现他手里还有大半杯,“嗯?不喜欢?”

    “喜欢。”谢岫白低头喝了一口,“听你说话走神了。”

    林涧失笑:“你啊,就喜欢看我倒霉是吧?”

    “……这算什么倒霉。”谢岫白敛下复杂心绪,“这叫生活丰富,兴趣广泛。”

    广泛到,有些东西他听都没听过,比如那什么君子六艺。

    果然是……君子。

    谢岫白想起自己不知在哪看到过的一个词——

    向下兼容。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那些高雅的东西,林涧不是不懂,只是在迁就他。

    其实不仅是日常相处,还有别的。

    例如林涧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想从他身上探听消息,却从不因此驱逐他。

    以及他所谓的悲惨童年。

    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没有一句造假,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他确实不怎么记得了,唯独那几句话,还有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母亲的那天,她给他买给的那颗糖。

    大概是太惨烈了,至今还历历在目。

    但也就是记得,他早就没有感觉了。

    无论是对所谓的父母还是命运。

    然而,他随口一提,甚至只是为了博取同情故意说的话,却被人认认真真地放在了心上。

    这可真是……

    谢岫白对林涧的第一印象,实力很强。

    而现在的印象,温柔。

    强大而又温柔。

    林涧越好,就越发显得他心思叵测,阴暗见不得人,让他……无地自容。

    而这样一个人,想要收养他。

    为什么?

    林涧说,不完全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

    林涧在通过对他好来弥补谁?

    但无论是谁……

    谢岫白把最后一口奶茶喝干,杯子隔空扔进垃圾桶。

    如果他继续留在黑城,那他一辈子都会被束缚在那里,和一帮同样烂进骨子里的人争权夺势,为了区区一个黑城打的头破血流。

    甚至……

    谢岫白抬起头,瞳孔中倒映着金陵星繁华的夜景——

    摩天轮缓慢转动,五色彩灯在夜色中比白天更显目,远处高楼耸立,临近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奢靡繁华,一片火树银花。

    他甚至很难走出白沙星。

    就算他学那些亡命徒去做星盗,跳出黑城的桎梏,也不过是从烂泥变成见不得光的老鼠。

    哪怕是“dusk”。

    横空出世,一举成名,脚踩无数汲汲营营几十年的星盗组织,坐上第一的宝座,在刚出世的那几个月内所向披靡,出尽风头。

    但那又如何。

    联邦只出动一个军团,就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dusk”的攻势。

    林誉驻扎白沙星以来,短短两个月,就已经把联邦失去的领土收复了大半。

    要知道,这里可是以混乱落后出名的边境星系,联邦最大的一块毒瘤。

    “dusk”选择从这边进攻,就是料准了联邦对边境星系的掌控力最弱。

    军队一旦入驻,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然而现在,“dusk”的风光和荣誉全成了林誉名声大噪的垫脚石,所有的努力全是给别人做嫁衣。

    所有人都猜到了最后的结果。

    无非是“dusk”就此陨落,负责指挥的林誉加官进爵,肩膀上的军衔再添一笔。

    走这条路是没有出头机会的。

    谢岫白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果继续留在黑城,他和林涧之间的差距一定会越来越远,直至天堑。

    就算不想那么远,只看现在。

    他和林涧之间的关系也全靠林涧的一时善心,或者说某种他还不知道的原因维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