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7

    因病,孟以栖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南方的潮湿气散不了,醒来时身上还是凉丝丝的黏意,不过好在窗外雨停了。

    洗了把热水澡,孟以栖换衣赶去医院,七点半抵达内科住院部,昨天新收的一波病人已经起床吃早饭,候等过会的科主任查房。

    一大早,护士站几个小护士唉声怨气,孟以栖走近才听清是在吐槽新来的病人家属,嫌她们大清早的扰老人家清梦,明明医生八点才来上班,凭什么患者六点就得起床?

    护士们干着医院里最脏最累的活,长此以往下来难免丧失赔笑脸,却也在兢兢业业执行任务,理直气壮地多解释了几句。

    险些吵起来时,小护士反而不争了,争赢了又如何?争输了,她可不止有一肚子气受,搞不好就是通报批评。

    “孟医生。”

    “早上好。”路过护士站的孟以栖点头与她们问候。

    那个出声叫她的正是风波里的主人公薛小文,从台面下拎出一份手提袋递来,“早上有人送来的。”

    “给我的?”孟以栖疑惑问道。

    薛小文点头,“好像是早饭,你趁主任来之前赶紧吃吧,八点零五准时查房,晚了估计你也没时间吃了。”

    孟以栖道谢接过,临走之际想了想,安慰她道:“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落在识好歹的人眼里你也是恪尽职守,开心一点。”

    薛小文其实心大,只是最近家里事情太多,搞得她有些情绪不稳定,想来也是小题大做,不过倒是很感谢孟医生能安慰她。

    她笑嘻嘻拍着彩虹屁,“孟医生,你不仅是科里一枝花,还心地友好善良呢。怪不得有人一大早来送饭,换成我一日三餐都给你备好了。”

    “不跟你唠了,查房见。”孟以栖担不了虚名,脚步匆匆进了办公室,师兄师姐们都已经就位。

    有人关心她,“小孟孟,你感冒好啦?”

    “没呢,师兄。”

    “喔呦——那我可得戴口罩了,再倒下一个,我们呼吸内科都别活了。”说着,任康从白大褂里掏出来个蓝口罩蒙上。

    科里着名的劳模范可婷闻言,在敲病历的手指又加重几分,“什么时候你能按时完成交待的任务才有资格说这种大话。还有,你地表最厚的马甲,在我们面前就别装什么柔弱人设啦。”

    “范姐姐今天的嘴巴也不怎么美妙啊。”任康见好就收,背手起身来看孟以栖手提袋里的保温桶,“乖乖,一大早吃汤年糕,不怕撑得慌?”

    孟以栖足足反应了十多秒才确信这是昨晚刚与她不欢而散的杨靖安送来的早饭,闻着望着就晓得出自陈妈的手艺。

    她着实有些震惊,沉默半晌才在师兄催促下开动,豆腐入口即化,肉丝滑嫩鲜香,年糕软糯弹牙,胃口好到吃了个精光,额上也发了层汗出来,鼻子都好似通气了不少。

    八点零五,科主任陈祺现身,整顿之后领科里几位住院医师挨个查房,期间正好碰见薛小文护理的那床病人。

    领导在场,病人家属不痛不痒地告状几嘴,薛小文全程昂首挺胸,全然不亏心的姿态叫人更加看不惯。

    “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当着你领导面投诉你?”

    薛小文都懒得辩解,一本正经回,“投诉是您的权利。”

    “瞧瞧,陈医生,你瞧瞧!这哪是医院里伺候人的,干脆我来伺候你好了?”

    诸如此类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屡见不鲜,陈祺年轻时也被唤过伺候人的东西,多少言不由衷都只能往肚子里咽,明面上还得对人客客气气。

    今时不同往日,他公事公办嘴脸来揪正他,“这位家属请你注意措辞,医院诚然是为病人服务的地方,但护士的主要职责是按照医嘱对病人进行护理工作,所以她的话非必要不往下传达。”

    家属面色逐渐难看,较上劲来,“就非得早上查房啊?我瞧昨天下午也有一大波医生在隔壁查房。”

    不等陈祺再来解释,犯了厌蠢症的范可婷忍着暴脾气来为他答疑,“你昨天下午见到的是全科大查房,带头的是科室大主任,临床工作之外顺带教学。今天早上的叫晨查房,只有了解病人前一天的病情变化,医生才可以及时调整医嘱,顺利实施病人今天的治疗计划。所以,这个环节是不能拖延的,现在理解了吗?”

    病榻上的老人家亏在听力不好,眼睛却清明地落在最前方的白大褂,有气无力地喊,“医生,我身体没大事吧?”

    “老人家,不心急啊。”陈祺拔高音量,“多注意饮食,按时吃药,后面护士来给你输液。”

    作完医嘱,陈祺不再耽搁时间,拔腿离开了病房,身后还尾随着一串白大褂。

    孟以栖落在最后,回头看了眼老太太身侧的中年男子,从头到尾都是那副不服气的样子。

    查房结束,孟以栖又收管了几个病人,空闲时间里都在书写病例,整个办公室度过安逸的晨间进入工作状态后,低气压连续维持到午时下班,薛小文前来敲门打破。

    “孟医生,吃饭了。”

    目光还聚焦在复杂病例里的孟以栖闻言回过头,见薛小文手里又提了个袋子,“谁送来的?”她这回清楚地向人打听。

    “一个男的。”

    “他走了吗?”

    “放下东西就走了。”

    孟以栖断了追出去的念头,只问她,“长得什么样子?”

    薛小文方才恍然大悟,“搞半天是追求者之一分不清啊?”

    “什么追求者?”任康闻着八卦气味就来了。

    “有个男的来给孟医生送爱心餐。”薛小文起哄,“早饭送了,午饭也送了,还会差一顿晚饭吗?”

    “小师妹很吃香嘛,前阵子还有外科的住院总跟我打听你个人情况来着。不过你们懂的啊,搞对象总不能两个人都抽不出空来。师兄给你婉拒了,你不会怪我吧?”

    孟以栖感激不尽,“多谢师兄。”她压根也没考虑过内部消化。

    “何止,病房里的家属也很积极来着,不过孟医生好像从来都不缺人呢。”

    “薛护士,”换孟以栖一本正经,“你还没有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其实不必多问也该心中有数,只是左思右想都觉得离谱过头。

    薛小文回忆,“长得还行吧,个头178左右应该。”

    孟以栖眉头皱得更狠,能确定她见到的人不是杨靖安,而且她记得某人高中时身高便有184,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误会成一个长得还行的男的。

    降解餐盒里装了家常菜,锅气十足,种类丰富,馋得师兄师姐火速逃离前往食堂,留孟以栖独自在办公室慢慢享用。

    午休后,沉倩来交接班,孟以栖早早点好下午茶,连带科室大伙一齐请了。

    下午的时光不清闲,每个住院医师手头上都有病人要跟踪记录,忙起来多是兵荒马乱,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了。

    朝九晚五的作息只存在传说里,孟以栖晚了半小时才下班,沉倩邀她去食堂吃鸡汤米粉,没想到后者居然有爱心晚餐,早早送到护士站保管着。

    “什么情况这是?”换回便衣的沉倩追着头疼中的孟以栖刨根问底,“昨晚后来那么大的雨,还有人上你家来,别告诉我真是物业来催缴费的啊!”

    孟以栖不知杨靖安此举是何用意,保不齐就是在折煞自己,她何德何能受他一日三餐地伺候,简直比叫她跟他吵一架落败还活受罪。

    “就一个……亲戚见我生病送来的。”

    “亲戚?”沉倩忽然茅塞顿开,“不会是你那个大外甥吧?”

    孟以栖矢口否认,“不是。”

    “说起来,好多年没看见过你的大外甥了,”沉倩记忆犹新的口吻,“他现在还像以前那样招蜂引蝶吗?有没有发福身材走样?你真不晓得当年多夸张,他来我们系宿舍楼下喊你,全栋楼都抻着脑袋往下看,以为他是你秘而不宣的男朋友,结果闹出个大乌龙来,居然是你大外甥,我们都笑疯了。”

    不好的过往总是粘稠在回忆里挥散不去,孟以栖越发觉得杨靖安现在折磨人的方式大有改进,以前是实质性的冷嘲热讽,现在搞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套,好叫她在他面前彻底失去还口能力。

    孟以栖心烦意乱地吃光了晚饭,没想到接下来两天里有人如法炮制,天天变着花样往科里送三餐,搞得所有人都拿八卦兮兮的目光看待她。

    这天傍晚,孟以栖又一次收到病号餐,因着均衡的营养搭配,她的感冒也好得很快,只是心理负担越来越沉。

    回海棠湾路上,孟以栖去电孟以楠,后者意外她居然没有杨靖安的联系方式,又问,“栖栖,你找靖安做什么?”

    解释挂到嘴边,孟以栖心虚咽了回去。落在旁人眼里已是暧昧的行为,她定不能叫姐姐也产生误会,淡定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面妈妈跟我提过他那年托英国的朋友给我送物资这件事,让我请他吃顿饭。我忙好久才想起来,明天正好有空。”

    “那你是得好好请他吃一顿饭。”孟以楠随后将杨靖安的联系方式发到她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