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因为刚才沈幸躲在人群最后面,他便最后才上车,上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地面上那滩血迹,努力想让自己唇角勾起一抹大仇得报的笑容。

    但是好难,脸皮跟被冻住了一样,做出一点表情都很累。

    见实在做不出来,沈幸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皮耷拉,步伐滞缓地上车。

    言午若有所思开口:“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许诸目光落在已经开远的装甲车上,闻言,黑沉的眸子动了动,又瞬间恢复平静,他像是没有听到言午的话,淡淡道:“时间紧迫,走吧。”

    五年,足够忘却一些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另一边,装甲车内一片死寂,不同于刚才来时的躁动,就连那群赌徒流氓都将呼吸放轻,生怕惹恼言午他们,沈幸很享受这样的寂静,他将头靠在车厢上,在颠簸中,慢慢闭上眼。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大着肚子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下楼梯,浑身剧痛地躺在地上,像一条鱼大张着嘴,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慢慢流出来。

    又是一阵恍惚,他好像不是他了。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左脸上有一道疤,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在地上无声地呼救,男人看到他,艰难地伸出手扯住他的裤脚,将猩红的血染在他的身上。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孩子……”

    男人的身下盛开出一朵极艳丽极妖异的彼岸花,四周的光亮全部被吞没,只有那朵比血还艳的彼岸花在绽放。

    像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沈幸蹲下身,用力掰开男人瘦骨嶙峋的手,他没再看男人,捂住自己的耳朵,动作急促,喘着粗气后退,想离开男人。

    一只小小的、青白的手却抓住他的脚腕,婴儿的啼哭声在沉寂中响起,天旋地转后,婴儿的啼哭消失,沈幸麻木地睁开眼,再次看向地面上的男人。

    男人空洞地望着他,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左脸上的疤真的和其他人说的一样,像一只蠕动的肉虫,男人肚子破了一个很大的洞,身下的花已经衰败,变成一滩干枯的血迹。

    “爸爸,你为什么不救我?”青白色的婴儿浑身是血从男人的肚子里爬出来,怨怼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幸。

    像被人蒙住口鼻,窒息感从心脏传来,沈幸站在原地,眼前渐渐模糊,单薄的胸膛像濒死的鱼般剧烈起伏。

    “爸爸,下面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嘛?”婴儿咧开嘴,四肢着地爬过男人干瘪的肚子,慢慢靠近他。

    在窒息般的痛苦中,沈幸像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蹲下身,不住点头,“好,好”,他边说话,边伸出惨白的手要将婴儿抱起来。

    “到地方了,下车了。”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沈幸睁开迷蒙的双眼,愣愣望着面前的士兵。

    士兵懒得等他反应,拿出匕.首将他手上的绳子割断,他迟钝地回神,张嘴,声音很小带着干哑:“谢谢。”

    说完,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着车壁,耸着肩膀,慢吞吞下车。

    这里大概是半山腰,他们此时站在一大片空地上,空地上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来来往往,时不时看着手上的屏幕面色凝重。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他们面前,清了清嗓子:“你们跟我来吧。”

    十几人才跟在他的身后动作起来,男子带他们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排简陋的帐篷前面:“这是你们接下来的住所,吃饭会有专人送到这块儿,除非有人来通知和必要的活动,其他时间必须待在帐篷里,不准随意在营地走动。”

    他见有些人面露不满,又指了指营地中央的瞭望塔,顿了顿:“你们应该清楚,普通任务完全无法获得那么丰厚的报酬,今天我就把话和你们说明白了,那笔积分是你们的卖命钱,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任务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按照指示来不一定会丧命。”

    “还有,你们要是被认为是可疑人员,营地那群军方的人可以随意要你们的命。”

    所以刚才在山脚下的时候,言午才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众人想起那一幕,心中胆寒。

    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男子神色匆匆离开,令人惊讶的是,帐篷不多不少,刚好十六顶,可以一人一间。

    不同于其他人心里的疑虑,沈幸只觉得被人踹的那块地方,像是被踢碎了,火辣辣的痛,他空白的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一步一步离距离最近的帐篷走去。

    掀开帐篷时,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混着黑块的血,双眼紧闭,重重地摔在地上。

    .

    “许上校,还是和前几次一样,数据异常,无法开展下一步探查。”一面容年轻波浪长发的女人站在许诸桌前,看着屏幕,敲敲点点,神色严肃,“我认为应该尽快派新来的十几个人采集最新数据,基地那群饭桶给不了我们更多时间。”

    冷白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许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平静:“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

    李楠叹了一口气,熄灭屏幕,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等李楠出去,许诸才起身朝外迈步,像是要下大雨,夜很黑很静,除了瞭望塔上时不时打过来的灯光,便没有其他光亮。

    他很快走到医疗室内,靠窗户的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他停在男人床边,垂头盯着男人苍白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