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汪惊蛰嘴快,“你们读书人,都这样读书吗?”

    小猪拐拐他表哥,“嘿,子初,我打赌这题你一定也不会!”

    原以为顾影朝不会理他,哪知学霸突然幽幽一句,“若是我会,输了你自己睡?”

    朱庭樟十分警觉,默默挪开些,“咱们现在是秀才,赌博违法。”

    顾影朝:……

    几人声音不小,沈宽全听进了耳中。

    这题他若是知道,就应了汪惊蛰的话。

    好似他同陆鲲一般愚蠢,读个入门书都抓不到重点。

    他若是不知道,与顾影朝的轻描淡写比起来,又显得十分无知。

    好似这个问题压根不须问,应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如此左想右想,愈发左右为难。

    十分煎熬之下,总算是歇了那点风月心思。

    顾劳斯吃瓜吃得甚是欢乐。

    他这破烂身体,晕马车,自然也晕船。

    好在这一出大戏叫他分神,总算正经坐着熬到船靠岸。

    方白鹿见他满眼兴味,有意与他闲话,“所以琰之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当然当瓜看!

    顾劳斯轻易又将球踢了回去,“听闻方公子博学,应当有解,愿闻其详。”

    方白鹿倒是真有几下子。

    他旁征博引,又是引史记·孔子世家,又是借董仲舒、颜师古等大儒文章,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党人,就是“七岁而为孔子师”的项橐。

    这人不仅是出了名的神童,还有个十分有面的后代——楚霸王项羽。

    说完,方白鹿便含笑望向顾悄。

    眼中是势必要同顾劳斯看星星、看月亮、谈文学、谈恋爱,顺便一起考个公上岸的期许。

    谁知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奴,突然弱弱补充一句。

    “三字经中便有‘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句,可为印证。

    又有兖州某县志,云达巷在其地。

    孔子不惑之年出任中都宰,时常往返于中都、曲阜之间,兖州为必经之地。

    而项橐,史书亦载,为莒国神童。

    兖州为古称,春秋即为莒。亦可印证。”

    少年声音细弱,显然是鼓足了勇气。

    他全然不知一番考据给这群读书人带来多大震撼,只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热切地望着方白鹿。

    第125章

    方白鹿皱了皱眉, 只觉一丝厌烦。

    连朱子都说“达巷,党名,其人姓名不传”, 这题本无辩解的必要。

    他开口亦不是为学问, 只是想哄身边人说话。

    故而玉奴抢戏, 就显得十分没眼色。

    倒是有一个声音看不过去, 出言讥讽道, “你又何必巴巴地对牛弹琴?”

    说话人样貌张扬,哪怕做素净打扮,也难掩一身风尘。

    不是春风楼随风楼主, 又是谁?

    显然, 他与玉奴, 还是旧识。

    胡十三紧跟在他身后, 似是拿这个弟弟也没有法子,只一脸无奈赔笑。

    察觉到顾悄眼神, 胡十三一拱手。

    “顾三公子安。”似是知他疑惑,胡十三解释道,“今年水大, 下游徽商大都自发出力,协助官府运送粮食物资,以助各地渡灾,胡家刚好被派在这一带。”

    刚好?

    顾劳斯:好好好,你敢骗, 我就敢信。

    “见过知州公子。”他又向方白鹿一拜。

    “方才小人在上头调运,不曾留意公子登船, 多有怠慢。我这弟弟,一贯口无遮拦……”

    “无碍。”方白鹿纵然不喜随风, 也不会自降身价与他计较。

    只可怜陆鲲,看到随风后,立马魂不守舍起来。

    甚至连爱屋及乌护着的玉奴,也抛到一边。

    他对玉奴无意。

    不过因为玉奴同他意中人相类,所以才多一些照顾。

    他几次想要张口,几次都被打断。

    直到船只抵岸的喧嚣声起,他不得不悻悻退守一边。

    船的终点,正在安庆府府治怀宁县。

    洪水几乎快要漫过临江城镇的江堤堤顶。

    临时开辟的码头亦十分简陋,只在城防堤坝上伸出几条简陋栈板。

    仓内百姓小心翼翼上岸后,便有役卒进仓卸货。

    一箱箱泛着草木清香的新米,被抬进城门。

    城内外无数灾民,瞧见新米,如同等到定海神针。

    人海中发酵的暗涌,再次缓缓蛰伏下去。

    整个府治,重归宁静。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胡十三一边引路,一边与顾悄简单交代城中情况。

    “七天前,最大的洪峰刚过。

    府内各县民堤接连破了十三道,数十万亩圩田一夜汇成汪洋,安庆府这才以一府之力,吃下三分之二的洪水。”

    胡十三顿了顿,“汛前,明孝太子颁布了系列法令,允诺泄洪灾民所有食宿皆由府县兜底,并灾后重建诸多事宜,这才令几万人甘愿撤离,腾出家园以供泄洪。

    乡民暂时都安置在各县城难民营里。

    村庄被淹没,一年收成付诸东流,家人流离失所,他们甚至听不懂治水之道,只知道明孝太子要他们搬,他们便搬。

    金陵之后,明孝在南方声誉可谓空前。”

    顾悄听懂了其中的提醒之意。

    明孝声誉越高,那么皇后党塔防就越厚,于顾家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呵,咱们南直隶,倒是有两块地方,天生来的不讨喜。”

    听到这,随风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声。

    “一块就是那凤阳府。

    北边要保国都,南边要守运河,夹在南北之间,又一无是处。

    只得做了那囤沙泄水的大渣斗。黄河的沙,淮河的水,别处无处放去,就统统叫它都受了。

    另一块就是这安庆府。

    上头湖北、江西生得好,地势高,老天护着不让淹。

    下头金陵命好,老祖宗打江山看中了那块地,国运护着不给淹。

    就这不上不下的安庆,有灾头一个挨宰。

    到底还是这八百里皖江人命贱,活该要吃下这天谴。”

    “好了,不要胡说。”

    胡十三又开始头痛了,也不知道这回带他来,究竟是对是错。

    “胡十三,你竟敢叫我不要胡说!”

    随风很是不高兴,拐了拐顾悄,“喂,你二哥找的什么泥腿子,竟敢叫我不要你?”

    顾悄抠脚趾:差点忘了还有这艺名。

    “你说,你随便说。”

    随风这才高兴起来。

    本朝能被贬为贱籍的,大多是犯事的官宦人家。

    顾二没提过随风底细,顾劳斯也就没问,但听到这里不难推测,随风家中遭难,恐与治水脱不开关系。

    听这怨气,所治不在安庆,便在凤阳。

    倒是汪惊蛰懂得多。

    “喂,你该不会赵家人吧?”

    她身体里的“另一位”毕竟年长,见识也多。

    小伙伴们登时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九年凤阳大水,李江起事,神宗以治水不力招致民反,夺了怀仁的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