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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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疏落,莹雪未消,一片净色里,三两枝红蕊横斜,本就是世间难得的绝色。 可“她”一出现,硬是压下疏梅淡雪。 那张脸明明弱如秋药,可一袭红裘又艳如朱砂。 红色似乎格外偏爱他,于苍白疏淡里衬出美人如虹,一笑间更如晓破日出,葳蕤生光。 “老太君好福气,得这么天仙儿似的孙媳!” 场上静了几秒,立马有人奉承起来。 一番彩虹屁后,男妇谣言几乎是不攻自破。 有人感叹,“谢小娘子生得这般娇弱柔媚、惹人怜爱,外间怎会乱传成男子?” 顾劳斯回以一个羞涩的笑:易容变装,我也是有点技术在手上的。 那暗里自得的小表情,直把瀚沙看得直摇头。 扮女子还扮出成就感的,大宁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例。 她愈发觉得她们家夫人,有着寻常男子难以企及的肚量。 或称:缺心眼。 人前,谢老太君对新妇很是淡淡的。 不见多喜欢,也不见为难。 只叫她挨着大孙媳谢林氏坐。 随后又点了几家夫人与她认识,便自去与各家寒暄。 谢林氏和善,笑着与他耳语,“老太太疼你,这是演给她们看呢。” 顾悄摸着怀里貂脑袋,轻轻应道,“琰之明白。” 谢林氏正是林太医女儿、林焕妹子,闺名林泠。 她三十来岁,生得秀丽,打扮却很是朴素。在成为小顾的专职医生前,林大夫和这个妹子,都是军医的行家里手,随谢时不知征战过多少地方。 她对后宅交际,亦无多少兴趣。 只盯着顾悄手里的小银炉子好奇,“银器试毒,景行可真紧张你。” 顾悄不好意思地将暖手炉又往袖里揣了揣。 “赶巧,赶巧而已。” 林泠笑而不语。 “祖母这场宴,倒真是替你和景行摆的。” 她目光瞥向客座最前头,“喏,那是方夫人。她对面是柳夫人。” 她捂着嘴偷笑,“加上你谢夫人,同台打擂呢。” 顾悄:……委屈陈愈陈阁老夫人仙逝,不然还能凑一桌马吊? 前朝两姓打得热火,后院也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方夫人才咏:“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柳夫人就呛一句:“园中无水,一点也不应景。” 方夫人改吟:“萧萧深雪又寒风,老干嶙峋一萼红。” 柳夫人就皱眉,“谢家园子大气雅致,怎么到你眼里就萧条了?” 几乎是方夫人说一句,柳夫人就要怼一句。 方徵音回京就被锦衣卫喊进小黑屋好两回,方夫人脸上,本就带着厚重脂粉也掩盖不了的憔悴,接连被杠,几乎端不住仪态。 反观柳夫人满面春风,很是喜气。 就不知道稍后可还笑得出来。 几台子咿咿呀呀的文戏后,顾悄眼屎都不知道擦了几回,顾影偬总算登台。 他惯会扮嫩,脸上洋溢着小少年特有的天真浪漫的笑意。 就这么小火炮似的窜进太君身旁一个妇人怀中。 满场皆是女眷,他这番举动很是无礼。 但大家似乎习以为常,只几人面露不虞,却也没有发作。 谢谩笑着替他理了理碎发,“我儿何事这般开心?” 顾影偬扑腾着爬起来,向着顾悄望一眼,“我听说小婶婶来梅花宴了!” 谢谩忐忑瞧了眼谢老夫人,“昨日就见过?激动什么?” 顾影偬捧起杯盏大饮一口,“那不一样!小婶婶今日赴宴,在场这么多位夫人小姐见证,可再没人敢说谢家迎个男人回来了吧?” “咳,休要胡说。”谢谩假意呵斥。 “坊间流言,无不是贩夫走卒碎嘴闲话,你也听得?” “这阿娘你就不知道了,那日醉仙楼,柳开柳公子可是言之凿凿。” 顾影偬挺起小身板,向着柳夫人一揖。 “我实在气不过,就同他打了个赌,若小婶婶是顾三,我就输他千金,若小婶婶是顾家小姐,他就送我一本游记图册。 原本我还愁如何自证,这下刚好,在座长辈都能为我做个见证。 画册柳公子输定了!” “胡闹!”谢谩揍了他一脑瓜崩。 “这幸好是你赢了,一书游记不值什么,若是千金,看你拿什么交代!” “嘻嘻。”顾影偬捂着头,“那不是笃定不会输嘛!” 他瞧了一眼方夫人,小声嘟囔,“那游记也不是我想要,是……是休宁时方家哥哥提过。那时他对我多有关照,这书得来也是赠他。 这番方哥哥遭人陷害,定不会无故做那逃犯,他一贯好游,想来应是在哪处风景滞留,方夫人,您说是不是?” 方家惯会端水,休宁时方灼芝就同顾家交好。 是以方夫人并不怀疑这话真假,反倒很是欣慰,向着顾影偬露出一抹笑意。 “那图册我便代侄儿收下,郡王有心了。” “什么图册?”听了一圈的柳家小姐不明所以,攀着母亲胳膊一脸好奇。 柳夫人脸色僵硬,“没什么,就是一本旧书罢了。” 说着,她起身就要告辞。 谢老太君这时却唤了丫头,端上特意熬制的糖蒸酥酪。 还笑盈盈留客,“莫急莫急,今日厨房慢了些,点心这会才到时候,这可是宫里赏下来的御厨亲自做的,尝过再散不迟。” 柳夫人只得坐下。 她心里有事,也没吃出个酸甜。好容易挨完那十二道茶点,黄花菜都凉了。 她赶回家时,柳开正在院中挨打。 柳尚书十年没动过的肝火一时尽泄了出来,打得他是皮开肉绽。 柳夫人心疼不及,赶忙拦下,“老爷,再打三儿就没命了!” 柳巍这才扔下鞭子,恨铁不成钢啐道,“今日不打死他,指不定来日这讨债鬼就要害死我们一家!” 这时,外头一声急报。 “老爷,老爷,不……不好了,派出去截书的人回来,说……说跟丢了。” “书定是送去了方府。”柳夫人很快反应过来。 “什……什么?”柳巍浑身一软。 柳夫人赶忙扶住他,向着管事厉声呵斥。 “东西在方家,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它拿回来!” “是……是……”管事畏畏缩缩去了。 好半晌柳巍才缓过神,他神色颓然。 “当初就该烧了它!这册子若是落入政敌之手,那就是天要亡我。” 柳夫人硬气,“夫君,还不到说丧气话的时候。” 她将宴上细节思索了一路,“今日来看,那昭郡王和方夫人,具不知图册是什么,是方家小子要寻,现下那小子不在京都,咱们还有机会。” 柳巍也稳了稳心神,“夫人说得极是,都到这一步了,不应轻易言败。” “你这孽障!”他又揣了一脚半死不活的柳开,“家中就交给夫人。我再去撺掇撺掇陈愈那老贼,他手里定有方家把柄,若是此番他还是不肯出手,就休怪我不客气。” 谢家。 宾客散尽,老太太独独留住谢谩。 “随心,你当知道,景行对他媳妇,亦如你当年对愍王。” 她轻抚怀中貂儿,厚重的目光压在妇人心头,语气里并无责怪,却叫人不敢抬头。 谢谩明白老夫人意思。 这是在怪她,今日为挑起柳方内斗,竟拉了顾悄下水。 她赶忙跪下认错,“侄儿明白了,下次再不会将他牵扯其中。” 老太太叫麽麽扶起她,叹了口气。 “顾家有顾家的行事,谢家也有谢家的规矩。今日之计,你不止令景行媳妇涉险,也将昭儿推至风口,实在操之过急。” 谢谩红了眼圈,“是我考虑不周。”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小辈是需历练,作为母亲,其中的度需你自己把握。 把握不好,中年丧子,便是你的劫。但景行媳妇不一样,你若叫他人因你失了心骨,那是便是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