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节

    “瑶瑶这场仗打不打得赢,有没有命回来, 可就全靠这群屎壳郎了。”

    顾悄:……

    北境这一战,若是不能赶在春上万物复苏之前速战速决,必定胜负难料。

    不止顾情处境危险,大宁亦不得安宁。

    “家国大事,琰之怎可拘泥这处小节?”

    顾二微笑起身,将枯草别上弟弟耳侧,“好了,乖~哥哥连饲草都替你准备好了。”

    “一月为期,你务必要将这盒虫卵孵化为成虫,届时交给阿兄。”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同顾劳斯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晕出几丝湿润,“哥哥我啊,昨夜轮值,又等你一早,先去补眠了。”

    他原在翰林,朝廷缺人手,便兼赴六科给事中观政。

    被分到御书房外当值,专管夜间上章递请下疏抄出,顺带驳正违误,再参署付部。

    大白话,就是主要领导的文件收发处。

    相当于实习生,干得尽是熬夜不讨好的脏活累活苦活。

    顾悄半点不同情他,还越想越觉这兄长可恶。

    他回程的脚步一转,直直迈向偏院。

    某黄姓抹布男已然修养得七七八八,正在庐中认真研习课业。

    会试只剩一个月,发愤已经成为他人生唯一的色彩。

    就是靠回味那个下午的滋味,他熬过一个又一个悬梁刺股的长夜。

    顾劳斯瞧着他嘴角荡漾的笑,愈发恶意蓬勃。

    “兄弟,陈愈跑了你知道吧?”

    黄五“嗯”了一声,显然过耳没过心。

    顾悄将盒子掼在他的题库上,愁眉苦脸。

    “主考都跑了,押题作废了,你还努力个裘裘哇!”

    黄五笔走龙蛇的手一顿。

    笔尖在工整的八股卷纸上留下拇指大一个黑点。

    “这时候,就别乱开玩笑扰乱军心了。”

    他推开盒子,继续对着题库写写画画。

    两耳不闻窗外事,听了也当没听懂。

    这掩耳盗铃,很是可以。

    顾悄抱起盒子。

    “唉,有些人啊,非要掩耳盗铃。我要是他啊,这时候早就去抱紧探花郎大腿,哭着跪着求捞捞了,听说,探花郎正在分掌礼部的给事中手底下当值,会试什么一手消息没有?”

    黄五一砸摸,理由充分、无懈可击,是个破冰二攻的好机会。

    于是老油子把笔一丢,起身一揖,“谢琰之提点,愚兄这就去解决主要矛盾。”

    顾悄嘴角抽了抽。

    别说,马哲矛盾论这货学得还挺好,这都知道怎么理论指导实践了。

    成功给顾恪找了个茬,顾劳斯这才兴致勃勃顺带探了个监。

    其实押题做不做得准,干系不大。

    顾劳斯点过新卷,他们都已不是当年吴下阿蒙。

    最后这一场,完全可以硬考。

    会试定在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三天。

    神宗敕礼部筹备会试时,民生部张老尚书借机奏请闱彩事宜。

    老大人做的一手好账目。

    咳,画的一手好饼。

    新年新气象,没钱受气相。

    如此内忧外患,想要大宁不乱,朝廷先得有钱。

    神宗御案,左手边是千疮百孔的《关于永泰元年中央财政收支决算情况的报告》,越发衬得右手边这份《关于会试闱彩项目预期收益分析报告》眉清目秀、美丽可人。

    方徵音不中用,治户部这些年,年年捉襟见肘。

    逼得神宗见钱眼开,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批了。

    张延喜滋滋拿着行政许可,开始张罗闱彩中心。

    一边伙同顺天府,强力打击黑赌坊。

    只有把盗版的都干翻,正版才有饭吃不是?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不顺的,就是神宗竟点了柳巍到礼部主持工作。

    操持会试,自然也落在他头上。

    这消息传开,侯府别院,一群人如丧考妣。

    其中以小林和时勇最为丧气。

    他们可还没忘鹿鸣宴上的不愉快。

    当着柳巍的面,砸了酒壶,哦不,砸了场子,现在落在他手上,还能有好?

    小个子举人慌得一批,“顾兄,我……我还是打道回府,来年再来吧。”

    顾悄斜他一眼,“来年,如果还是他呢?”

    小林:……

    “你都不会安慰人的吗?”

    时勇一拍桌子,“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大不了就是个落榜,怕什么?”

    顾悄点点头,“没毛病,大不了连头一起落,是没什么好怕的。”

    时勇:……

    “您这究竟是让我们考,还是不让我们考?”

    这就要问大佬了。

    顾悄抬眸,看向他的家族企业名誉总裁,“不知大侄孙怎么看?”

    如今朝堂,陈愈落败彻底退出,方徵音降等留职谨小慎微。

    柳巍虽一样处境,可突然天上掉饼,再领礼部事,便是胜出一筹,可谓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

    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早朝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大侄孙要将人捧至最高,再狠狠踹下,时机显然成熟。

    顾影朝与他视线轻触便立马别开。

    “叔公不必忧心。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小林时勇:“……”

    越听越玄乎,越听越没底。

    顾悄也一脸无奈。

    这大侄孙叫他既放心,又不放心。

    “唉,我这叔公徒长辈分,也管不住你,总之自己小心。”

    顾影朝闻言,抿了抿唇,只垂眼轻轻“嗯”了一声。

    早在抵京伊始,汪惊蛰就按捺不住。

    她数次偷溜,想到大理寺寻秦昀翻案。

    尤其此间三家斗法,如火如荼,她总蠢蠢欲动想要出手。

    奈何有朱庭樟专业盯梢,愣是将她严防死守在别院。

    这时,是该放她出去运作了。

    过了元夕,京都热闹起来,各地举子陆续进城。

    他们当中,早的如闽粤,乡试刚考完就踏上旅程。晚的如江北,也有年后才上路的。

    八方齐聚,以文会友,会试氛围十分浓厚。

    不少举子一路蹭爱心送考船而来,落脚处自然在不惑楼。

    京都冷寒,物价又高,这般保暖又不收钱的住处,打着灯笼难找。

    很快,不惑楼预备的数百间客房都已客满。

    后来的无处下脚,只好退而求其次,寻各处老乡会。

    每省之中虽也有财帛宽裕者,或举人、或商贾,在京集资购产,设置会馆。

    这些会馆,用作同乡官僚、缙绅和会试举人居停聚会。

    但不要钱的还只有不惑楼一家。

    来晚的人无不悔得拍大腿。

    时不时还有人溜达过来转一转,不死心就想再蹲个临时退房。

    一来二往,不惑楼愈发热闹,竟无形之中成为京都举子考前以文会友的地方。

    按理,解决衣食住行,举人们接下来应是静心备考。

    但实际并非如此。能坐得下冷板凳专心做学问的,实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