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节

    最开始替嫁,顾劳斯打定了死遁脱身的主意。

    甚至还问过林大夫有没有假死药。

    后来认出学长,死遁倒也不必。

    只是这消息却被林焕卖给了东家,自此成为谢昭取笑他的资本。

    新近老皇帝搞事越发频繁。

    大抵是想通过打压愍王一系,逼出余下顾命,以谋取最后两份遗诏。

    如此态势,谢家还能瞒多久?

    首辅之位,风光无限,可也树敌无数。谢顾明面上擂台打得有声有色,但顾劳斯日日担心,唯恐有心人看穿假象,连累学长涉险。

    破局好似不难。

    顾劳斯绞尽脑汁,终是又想起这昏招一式。

    既然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愍王正统,遗诏指定的皇位继承人选,那如果正当此时,他这个接班人意外挂了呢?

    还挂在与谢阎王的感情纠葛中。

    届时一切阴谋阳谋,终无用武之地。

    神宗所图之事,亦可不攻自破。

    既保住了帝王对谢氏的信任,又能转嫁顾氏压力。

    他说得眉飞色舞,却不知身后谢大人早已面若寒霜。

    恐怕顾悄自己都不知晓,他的命对学长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此逆鳞,即便是诈死,也叫谢昭难以承受。

    他轻抚爱人颈脉,静静感知那处微弱的血脉涌动。

    一如守护珍宝的恶龙,眼中尽是嗜血的光。

    泰王用自己的死试探出最有用的一项情报,就是神宗从未打算过还政。

    那么,他接愍王血脉回京的目的就值得再三推敲。

    立靶子,那只需昭郡王一人便可。

    龟缩休宁的顾家,无权无势,唯一值钱的,大抵只有顾悄这条命。

    自徐乔事后,神宗已对锦衣卫失去信任,于宫中集结太监,另立东缉事厂,除分权监察官民,还一同监察锦衣卫。

    他手眼再不如先前通天。

    可多少仍有风影,得知宫中已奉佘天师为上上宾。

    想到林茵递来的密信,谢昭眯了眯眼。

    佘天师此人,很是神秘邪门,连同门的牛道士都拿不准他深浅。

    大历年间,佘道士自封齐云山道门第三十五代天师,入京朝觐神宗。

    初时神宗不信鬼神,兴致缺缺,甚至有意刁难,尤其对他“天师”头衔极为不满,曾当众斥他:“天岂有师乎?朕为天子,尔等区区道士,敢为帝师?”

    吓得佘道士立马改名,自此只敢自称无为真人。

    直至太子一事,无为真人拿出万民血饲龙脉这等阴邪法门,才叫神宗高看一眼。

    神宗还头一遭自打其脸,重新封他为天师。

    但这位佘天师究竟什么时候,又是得谁引荐,才与神宗搭上线,锦衣卫竟也查探不出根底。

    谢大人通览历年来佘道士行踪,目光最终锁定了钦天监监正同五官保章正。

    监正受陈愈牵连,早已死透。

    整个钦天监他最信任的,便是底下专职观测天文变异、判定其吉凶之兆的五官保章正。

    而这位范姓八品监官,不是旁人,正是与方白鹿厮混的国子监生范钦的堂叔。

    这一线串起来,内里乾坤就大了。

    前朝风云,让他快要忘记神宗手下还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谢昭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神宗的目标。

    是他的悄悄。

    方白鹿的挑衅言犹在耳,而这位天师,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最擅长的便是以邪术改命。

    多巧啊,神宗如今最缺的,便也是命。

    不管是替老态龙钟的自己续命,还是替注定活不到成年的宁暄续命,总归都需要借顾悄这个小白鼠。

    若再大胆些猜想,或许不再要龙脉天火,只消移花接木,径自取他天外气运寿数,转嫁到宁枢一脉,也不无可能。

    谢昭怎会叫他们如愿?

    顾悄的命,是他的。他人既敢染指,就要做好永堕阿鼻的准备!

    纵使帝王,也一样。

    可他并未多说什么,只压下胸中蓬勃的杀意,轻柔吻过顾悄眼睛。

    “什么死遁?不要瞎想,只管做你想做的便好。”

    至于其他,一切由我。

    他嗓音温润,气息平和,可周身气势却森寒,叫顾悄莫名打了个抖。

    “悄悄厉害,短短几天便已凑够银钱,想来军备采买之事也能应付自如。”

    他将话题引回当下,顾慎既领押运事,筹够银钱,自要备货。

    除粮草紧缺,冬衣、武器、药草等诸多物事,均需采买。

    这事原不容易,但有商界街溜子顾二张罗,倒不必顾悄费心。

    于是他大手一挥,“那是自然。不出五天,我必然办得妥妥!”

    谢昭哪里不知他斤两,被他吹牛托大的模样逗笑,“如此看来,你养在东厢的那些臭虫,不日也该随你大哥奔赴前线了。”

    顾劳斯一哽,“你……你都知道了?”

    谢昭故作嫌弃,“那屋子气味赶得上马厩,我便是想装瞎都不成。”

    “咳咳咳。”顾劳斯自知理亏,他就是一步一步入了顾二掘的深坑。

    先是哄他孵化,孵化后又以边疆军情哄他加快喂养进度。而喂养进度不靠别的催,全靠一桶一同的汗血马粪。

    别说洁癖精谢昭,他这个草根糙汉进去那虫房一趟都得yue三回好嘛!

    “好好的新房成了马厩,悄悄打算如何补偿与我?”谢昭蹙眉,故意为难他。“是打算为我另建金屋,还是决定以身相许?”

    以什么身?相什么许?

    “国难当头,岂容你这样骄奢淫逸、不思进取?

    谢大人,小爷实在对你失望透顶!”

    他边说边跑出书房,哐当一声落下卧房门锁。

    还隔空挑衅,“谢大人,今日就罚你宿在书房,批三百奏章小惩大戒!”

    三百奏章?

    谢昭好笑地随手翻开书案上层几份折子。

    不是弹劾闱彩中心以赌养政、大逆不道的,就是检举不惑楼拉拢举子、拉帮结派的,再不济,就是批判大宁科考败坏纲纪、扰乱科场秩序的。

    他微微一笑,行,这些是该好好批了。

    顾劳斯可不知道阎王如此记仇。

    他在房中写写算算一夜,终是得出结论。

    当前除了保命,最要紧的还是搞钱。

    乱世必须要兜里有钱,心中才能不慌。

    而公考班则是他敛财最平稳的赛道:)

    这把会试,顾氏连带姻亲好友赴考众人,一人不曾落下,已然轰动京师。

    若是殿试能再以时务策入神宗眼,长线来看,可除弊清害,大兴改革之风,他与谢昭两个穿越佬双管齐下,大宁岂会继续积贫积弱?

    短线来看,殿试可不分南北榜,若是他能揽下一甲三名,届时开个状元班漫天要价,不为过吧?

    顾劳斯想着想着,嘴角留下激动的泪水。

    是以,出榜后、殿试前的半月功夫,顾劳斯紧急加课。

    为期十天的课表,从鸡鸣起到狗睡时,竟片刻不叫人消停。

    如此顾劳斯还嫌灌输得太慢,恨不得撬开诸位脑壳,把文史哲地诸多知识直接倒进去。

    他不仅带自己人,考前还发起小广告。

    那些超出时代认知许多的讲稿,流出一二传至坊间,种种新政见解,看似无理无状,细思竟能令众贡士心折骨惊,大呼道理玄妙。

    也有那拜服的,见不着名师本人,只得无所不用其极地搜集讲稿,考前竟也凑出一本时策热点。

    三月廿日,殿试日。

    三百名会试上榜的新鲜贡士,早早候在宫外。

    人手一册热点的模样,像极现代公考候考现场。

    若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贡士们讲风仪,要脸,个个背挺得笔直,站得端庄。

    不似顾劳斯,满场独一份,坦然拿热点垫屁股。

    第172章

    殿试只重排名次, 不会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