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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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沉默又像是麦芒,刺得她坐立难安。 “哪儿能呢,”杜玉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春她酒精过敏,不能喝。” “是啊是啊。”一旁同事附和:“干脆让知春以果汁代酒,敬您三杯!” 话说到这,大家都附和开来,努力为她找着台阶。 她也从善如流地站起,赔着笑,倒杯果汁,就要敬对面的老袁。 老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定定瞧着她,直到她脸上肌肉笑得隐隐发酸。 老袁拿起筷子,加了筷凉菜,不轻不重地拨弄着:“酒精过敏,多练练,就不过敏了。” “在座都是学医的,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到这,他顿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是不愿意喝?还是对我有意见?” 话已至此,在座各位,已经没人敢再说些什么。 刚刚沉到谷底的心,此刻生出几缕怒火。 她直起身子,端着玻璃杯的手越攥越紧。 这就是非要她喝的意思? 至于吗? 就因为曾经少敬的一杯酒? 就因为曾经在病人问题上驳过他的面子? 现在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吗? 现在就要来规训她吗? 现在就要告诉她,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胸腔猛地起伏下,她杯子重重一放。 直起身子,直直看向老袁。 他脸上闪过丝阴鸷,推推眼镜,他抢在她之前开口: “季知春,前两天医务部找我谈话,你又被患者投诉了。” 镜片反光,她看不清老袁神色, 只听到他说出的话,宛若一条阴湿黏腻的软体动物,攀上她后背。 “据我所知,这是第二次了吧?” “年中考核,是得考虑一下病人反映的意见哈。” 手猛地捏紧,片刻,复又松开。 王姐不在,他是主管,她又能怎么办呢? 要评的层级,在他手里攥着呢。 要喝吗? “我也不为难你,罚三杯,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 缓慢的,她端起酒杯,在众人沉默中,在老袁注视下—— 张口,囫囵咽下, 发酸,辛辣的酒水。 一阵阵恶心反胃,想让她吐出酒水, 可她悉数硬压下去, 一口一口, 后背挺得笔直,她将空杯口朝下,冲着老袁笑了下。 直直坐下, 她脸上还是那个得体的笑,拿起筷子机械地夹起菜,放到面前的餐碟。 对面老袁古怪地笑声,轻轻开口:“都吃吧,愣着做什么?” 一旁同事凑着趣,活络开气氛,渐渐地,欢声笑语又充斥着整个房间。 就像刚刚,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 将近九点,聚餐才散场。 季知春脸上挂着笑,跟同事一一告别之后,站姿笔直,神态从容地往外走去。 杜玉荇拦住她:“喝酒不能骑车,你怎么回去?” 她略微诧异看杜玉荇眼:“这离医院那么近,我走着来的,没骑车。” “那你走着回去?” 她微微点头,杜玉荇却打量她几番:“不行,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没事。”她摇摇头:“一杯不至于醉,再说——” 她忽而扯出个阴森的笑:“我要真出事了,必得拉老袁垫背。” “我是独生女,赔得多。” “”杜玉荇松开手:“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样是没事,那我走了。” 她摆摆手,目送杜玉荇走远,方才重新迈开步子。 每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地,好似下一步她就能向只鸟儿一般,轻盈地飞起来。 头顶路灯散发出的光晕,也比平时大了不少,看不太清。 走到饭店路口,有排列开来的石墩。 环顾四周,没几个人,她一屁股坐在石墩上。 原先挺直绷紧地肩膀,也在此刻耷拉下来。 缓缓再走吧, 她想。 食在野地上停车场, 尹余安大着舌头,步履蹒跚,一巴掌拍在牧野肩上,整个人就要压上去。 牧野眉头微拧,拨开他,颇为嫌弃地拍拍肩,抬腿就是一脚,却没真落在尹余安身上:“喝那么多,不想活了?” “嗤。”尹余安摆摆手:“谁都像你一样,一口不喝,多没意思!” 像是懒得看他这幅样子,牧野侧开头,不去看他。 转眸瞬间,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空旷的路口,排列整齐的石墩上,突兀地坐着一个姑娘, 她背微微弓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是只找不到家的狮子猫。 略微一顿,他转身把车钥匙扔到为数不多清醒的老同学身上,下巴一扬:“这个,送一下。” 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外走去,全然不理会身后尹余安呼喊:“大少爷,你又要干嘛去,呜呜,我们的革命情谊,你都不想!送!我!回!家!” 初夏晚风,带着微凉的清爽,吹得繁茂梧桐枝叶,轻轻摇曳。 藏在梧桐间昏黄的路灯,不知为何,在今晚有种朦胧美感, 整个世界,算不上清晰。 季知春静静坐着,所幸晚间并未有太多的行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关注到路边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