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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她被揍了大半天,又饿又累,这会儿维持着被扔下的姿态,侧趴在牛皮坐席上,看眼前一支蜡烛跳动,明明昧昧。 毡房门口一张帘子,映了个人影,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又转身离开。 醒来时,发觉自己又在狼皮床褥上,原来打了会儿盹,瞅瞅外头,天色已暗,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对于捱日子的她来说,如果从今往后都要进入艰难模式,倒不如全部睡过去的好。眼前一个羊皮绣墩,上放一个托盘,一碗粘糯的白粥。 “两天了,吃点儿东西。” 帐中有人,盼晴抬头,这才觉得浑身酸痛,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吃力。颜煦立在烛火后,大半在阴影当中,看不真切。 一脚踢在皮墩上,想踢翻在地,惹得他动怒,引得那些素养有限、脾气无限的兵士上来一通拳打脚踢,就此结束生命,虽方式比自己期盼的凄惨了些,但若是再在堂姐和颜煦眼皮子底下熬,只怕一天不如一天罢,还是及时止损的好。可肚中空空如也,拳脚也像棉花,皮墩纹丝不动。 颜煦走到近前,端起瓷碗,递到盼晴跟前。从前没这么饿过,即使是做落魄山神的时候,也是要管自己饱的,于是发现,居然米香也是极香的。饥肠辘辘,仍旧扭开头去,鼻子又是一酸,然后唇上温凉。 不待盼晴抬手,颜煦用一张帕子捂在她的嘴脸上,拿起的时候又鲜血淋漓。他握住铜镜递到盼晴眼前。 颜煦果然心肠极坏,诛人先诛心,明明知道女孩子家脸最重要,冷不丁,盼晴看到个鼻青脸肿的自己,心里很难受。 “老实待着不会吗?” “我还不老实吗?任你们骂任你们打。”要多憋屈就多憋屈。 “这儿人人是受害者,见着你没个不想下狠手的,收收你那四处张望、一脸无辜的可恨样子罢,道个歉服个软。” 盼晴愣了愣,没成想他还会讲道理了,呵,人都抓来了,还要她认错,这是想屈打成招?“认什么错?我错就错在信了你。”铜镜直怼到他脸上去。“我错就错在太年轻,是人是狗没看清。” 颜煦一手托着碗,一手捏得指节“咯咯”作响。 “气吗?被骂作狗气吗?有本事,来,冲我脖子上来一刀,你就不是狗。” 颜煦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狠命地往她嘴里灌粥。 她自学而成的修养比外头那些兵士们高几座堂庭山,吃进去再往外吐这种邋遢事儿盼晴做不出来,所幸白粥凉了有一会儿,灌下去倒也不烫。 “公主骂你是狗,你来骂我是狗,有点儿新意成吗?肚里真是一点墨水没有。”见碗空了,他似没有先前怒,反倒不紧不慢地调侃。 “再没墨,我也是个人,没文化的人;再有墨,你也不是狗,你连狗都不如,狗比你实诚多了,狗招谁惹谁了,被拿来跟你比。”盼晴又瞥了眼黄铜镜,右颊比左脸高,嘴角也破了,眼角边紫了一大块,实在惨不忍睹,心中惨然,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怎么实诚?”他站起身,呵一声冷笑,“全族都被灭了,难道还告诉你,我是颜家的独子,等着你一声高呼,让侍卫们来抓我?” “右丞相的儿子呢?一开始珞珈山相遇,也是你盘算好的吧?” “没有自报家门、没有问清你是哪家的,是我最大的错!”他突然吼了一声。 毡帐里静了许久,只有蜡油汩汩往下流的声响。 这两天,盼晴痛定思痛,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多了,不是睡觉就是思考,当然,她还是睡得多些,但终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你怒气冲冲的,总说得自己被逼得山穷水尽,若你们赢了,还不是把我们赶尽杀绝?” 他当真怒了,从前隔着屏风听他念“扬柳岸晓风残月”“肠断处绣囊犹馥”,总觉得颜大人是个柔情无比的男子,如今看来,不过错觉。“先皇驾崩,幼子即位,肃亲王身为——” “他只不过身为肃亲王而已,他若是身为摄政王,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你的父亲,颜太师,以为火候已到,志在必得,撺掇着我的堂弟弃皇伯伯驾崩前的嘱托于不顾,才酿了这一场惨祸,谁的错?颜太师提议的时候,我就在他跟前,他的气势,像要把肃亲王府屠尽,只不过我的爹爹棋高一着而已。” “肃亲王是个贼,是个窃国大盗。” “谁不是贼,皇伯伯就不是贼了吗?他的皇位还不是从他弟弟手中偷来的?胜者为王败者寇,待你们这些流寇被杀光,从今往后,白芦国的后人们就只知道你们是兴风作浪、扰乱朝纲的罪人,死有余辜。” 颜煦终于将空碗砸碎在帐里的木头横梁上。 “都是同时开始准备的,我的爹爹暗中召集羽狼军,你们呢,你们早早在联合一品大将军、御林军、甚至丧心病狂地去招安紫竹国的游兵。京畿没有人视你们为正义之师,他们知道的只是紫竹国散兵游勇,占我白芦国西北军镇,现如今还要跃过长城,杀进京畿,抢夺他们的财物妻女,真真是一帮该死的人。” “你再说一句试试!”颜煦冲到盼晴跟前,俯下身子,捏住她的肩,力量之巨,她觉得自己的小身板要被他捏碎了,“你只听着身边亲肃亲王的人嘴里的话,当然极尽诋毁,颜太师奉的是天道,扶的是天子,肃亲王是个弑君者,高低立判。” 盼晴本想来个仰天长啸,可脸伤了,嘴角绷得有些滑稽,“颜太师的儿子,和肃亲王的女儿,能辩出什么来呢?”从前悟出,人神殊途、人妖殊途,今次又体会了,虽都是人,竟也终究殊途。 颜煦失神地松开手。 盼晴却不轻易错失这好不容易占得的上风,“漫山遍野的军士,我不信全是御林军,这里面的人头数,别说小小的御林军,就是将羽狼军、太子亲王的护卫营一起加上,仍旧是不够的,有多少紫竹国叛军,你心里清楚,占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在纵容紫竹国对白芦国烧杀抢掠,谁才是窃国大盗,嘴上不说,心里都明白。” 毡帐外传来阵阵惨叫,凄厉极了,颜煦转身冲出去。 “哪有什么天道,不过自私而已!”盼晴素来知道遇上落水狗是要打的、遇上败走的敌人也是要追的,可说出口后,自己也不愉悦。 惨叫与哭泣,混着南面兵士的思乡曲,是盼晴一夜噩梦中的乐曲。 毡帐隔得住人影,却隔不住私底下的窃窃私语,说的人以为背着众人,却不防盼晴在里头听得真切。 京畿之乱,公主被掳,龙颜大怒,将天牢半数罪犯斩首示众,头颅挂在京畿南门之上。天牢中除了没来得及逃往北地的文臣,还有颜太师这边武将的亲眷,这一斩,将山野之上数十万大军彻底激怒。 盼晴缩在狼皮褥子一角,像在等待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