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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一叩首应诺,背起罗汉榻上的谢十六翻窗离了书斋。

    谢瑾年洗去面上残留的妆粉,任蔺先生在同样的位置给他缠好了布条,披着一件青水纬罗直身歪在罗汉榻上,看着蔺先生收拾药箱,不咸不淡地道:“先生,我那娘子我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

    蔺先生扣上药箱,转身瞪着谢瑾年:“你当你家那小娘子是个好相与的?我若是不那般做,她能直接给谢十六包扎,再衣不解带地照顾……”

    谢瑾年以手中墨玉马到成功轻磕了下罗汉榻围栏,止住了蔺先生的话音:“若是那般,谢十六可以以死谢罪了。”

    蔺先生特别想骂谢瑾年一句色迷心窍,然而,谢瑾年除了对他那小娘子纵容得有些过分之外,并未耽搁半点正事。

    一口气憋在心口,当真是下不去上不来的。

    蔺先生缓了几缓,才说了一句:“贵夫人可不是纸糊的,让她受老夫几句,总好过被他发现了十六。”

    谢瑾年一指五个箱笼:“未必。”

    “你……”蔺先生只当谢瑾年当真被美色迷了心窍,宁可暴露谢十六也不愿他家娘子受几句话的委屈,刚要开口怼,转念又一想,胡子便不可抑制地开始轻颤,“公子的意思是,你那小娘子发现了十六不是你,含怒把你扫地出门了?”

    “十有八九。”谢瑾年揉着额头,看着乐不可支的蔺先生,无奈道,“且少笑一会儿罢,赶紧说正事儿,说完我好去哄娘子。”

    48.  孤枕难眠   这不禁念叨的臭狗子,竟是这……

    提起正事, 蔺先生敛了笑容。

    然而,看着谢瑾年无可奈何的样子,蔺先生又忍不住想笑:“公子现在可是身负重伤, 又中了奇毒, 正昏迷不醒呐!”

    谢瑾年扬眉,似笑非笑:“所以?”

    “所以……”蔺先生抚着仿佛少了一半的美须, 乐不可支,“公子即便是醒了, 当也是身弱体虚, 下不得床榻的。”

    谢瑾年敛起笑意, 面无表情地看着蔺先生:“先生妙手神医, 自当有法子让我下床行走。”

    蔺先生跟着敛了笑,坐在圈椅里, 看着谢瑾年,不咸不淡地道:“公子想下床,老夫自是拦不住公子。只是还请公子好生思量清楚了, 为了哄你那小娘子便要这般肆意行事是否妥当。”

    谢瑾年沉默不语。

    “公子此番不惜以身涉险,又搭上了数条性命, 精心做的局, 只差公子卧床休养了。”蔺先生看着谢瑾年, 堪称语重心长, “公子难不成真要罔顾这番谋算, 不顾我等之忠心, 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自是不能。

    谢瑾年看着那五个箱笼默然, 须臾轻叹:“先生无需忧心,我心中有数。”

    谢瑾年如此说,蔺先生本不该再多言。

    只是见谢瑾年盯着那几个箱笼, 眉宇间隐有思量,蔺先生到底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嘴:“公子素来体弱,此番毒上加伤更耗根本,至少也要卧床一月才能下床行走。”

    谢瑾年指尖揉着额角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蔺先生还有开口再劝之意,谢瑾年直接以正事终止了蔺先生的规劝:“此番损失的人手不必急着往明面上补。”

    谢瑾年这般态度,显见是不欲再听他的劝谏了。

    蔺先生揪着胡子瞪着谢瑾年生了一肚子闷气,却也不耽搁他立马接上了谢瑾年的话茬:“自是不能补,此时公子捉襟见肘上面才能安心。”

    谢瑾年唇边泛起一丝自嘲,哂笑:“只要是我尚有口气儿在,他就不可能安心。”

    蔺先生沉默。

    这话谢瑾年说得,他却万万接不得。

    谢瑾年也没有让蔺先生接话之意,把玩着漆黑如墨的马到成功手把件,沉吟了稍许,问蔺先生:“京中之事可还顺利?”

    “一切尽在公子计划之内。康亲王果如公子所料那般狗急跳墙,自个儿跳出来,入了上边的眼。前儿个夜里,上边便连夜让金戈卫围了康亲王府,这几日没有动静应是在详查究竟……”

    蔺先生抚着长须,轻声道,“康亲王世子派人追杀‘公子’之事,谢一把首尾尽皆料理得干干净净的,绝不会惹人生疑,探查出万般皆是公子算计,公子只管安心‘养伤’,静待佳音便可。”

    “有先生于京中坐镇,我再放心不过。”谢瑾年轻笑,漫不经心地道,“康亲王行事虽算谨慎,却是个爱子如命的,偏偏他那独子还没有他那般脑子,行事没他那般周全,是禁不住金戈卫细察的。”

    “康亲王正是有如此软肋,才方便了公子顺水推舟。”蔺先生此番言语着重咬了“软肋”两个字的读音,仿佛意有所指。

    谢瑾年却恍若未领悟出蔺先生的言外之意,只顺着话茬道:“此番这舟推得有些太过顺利,就好似是咱们才起了锚,便有人替咱们把帆张起来了一般……”

    说着,谢瑾年以马首点着掌心沉吟了片刻,眼尾挂上轻嘲,低笑,“多想无益,左右跑不了那几位,再不会有旁人。此番筹谋一场,能让太子之事对上边有了交代,再不必日夜提心吊胆地担心被他迁怒,便算是功成。”

    蔺先生闻言轻叹,谢瑾年这差事做得也着实辛苦。

    太子在时还好些,只需于那对至尊父子之间小心周旋便可,如今太子薨了,日后怕是但凡牵扯到皇子之事,便都要千般小心地应对着了,否则便是居心叵测。

    “公子着实辛苦。”这老郎中当真是有些心疼。

    谢瑾年莞尔:“却也不是坏事儿。”

    蔺先生知道谢瑾年之意。

    康亲王不按规矩出牌直接弄死太子,虽让他如今处境艰难,却也总好过与太子对决。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避出京去,让康亲王有可趁之机。

    皱眉又思量了一遍眼下形势,蔺先生提醒谢瑾年:“此时还需曹相不出手干预,才能算彻底稳了,否则那康亲王说不准便会翻盘。”

    “曹相虽是再世孔明,康亲王却不是刘玄德。”谢瑾年轻嘲,“再者说了,康亲王胆敢谋害太子,曼说铁证如山,便是稍有嫌疑,今上也不会饶了他。”

    蔺先生摇头。

    今上之偏心,天下皆知,唯独太子在文贞公故去之后渐而被万般乱象迷了眼,行事失了分寸,略伤了今上的心。

    起身捧给谢瑾年一盏热茶,蔺先生才复又问谢瑾年:“公子此行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