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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与玫瑰与烟火(下)

    

往事与玫瑰与烟火(下)



    这段时间,她看了一堆漫画,是江柳无给她的。其中有一本,讲的是兄妹情。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了。

    就当她看了一半的时候,江柳无火急火燎地给她发消息。

    里面有本漫画千万别看。

    就是本叫付林之虹的。

    这不是单纯的兄妹情,这是德国骨科。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德国骨科。

    你可千万别看啊。

    她知道后,也就没再看下去了。

    可是不知为何,今晚她就想看完这个故事。

    他们是兄妹,会幸福吗?

    一百话的时候,女主付林虹对着哥哥说:哥,从来,我这样的怪物,都是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的,他们都说我自私,邪恶,没有感情,不配拥有怜悯与喜欢,可这样的我,只有你,只有你是完完整整地属于我的哥你对我那么好,若是你也抛弃我了,就再也不会有人对我那么好了所以哥不要离开我好吗?

    哥我恨你,明明是你,是你把我宠坏的,是你说如果别人怨恨我,也是别人的错,是你说我什么错也没有的

    哥,明明是你教我是非不分,是你要我恶毒的,是你,哥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那么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我恶毒,就要我和别人分享你呢?

    哥,你说过的,你会永远站在我身后的。

    可是你食言了。

    小红,我只是有了在乎的人。

    付林虹红色的发在飒飒冷风里飘浮,她没再指责了,只是伤心地问道:哥,所以现在连你也要背叛我了吗?

    看到这,迟煦漾忽然就停止了呜咽。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怆与戾气,凭什么,凭什么她占有哥哥那么多年,只是因为是兄妹,就要大度宽容地分给别人。她就不能、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吗?就算当一辈子的兄妹,只要他们不结婚,不就能永远占有了对方吗?

    而且他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哥哥对她绝对不会没有感情的,才不会像这本漫画里的哥哥,他一定会永远包容她的,只要她说清楚,她对哥哥才不是那种喜欢,只是占有欲强了点,没安全感了些,哥哥就一定会体谅她的。

    更何况哥哥对她那么好,才不像付林虹的哥哥,才不会像喂养一只金丝雀一样,把她宠坏再抛弃。

    过了两三天,妹妹对哥哥的态度就莫名其妙地恢复到了从前。

    就像热带风暴,海岸台风,席卷过去,便若无其事地恢复平静。

    作为养啥啥就死的手残党,迟煦漾把自己唯一养活的玫瑰,摘了下来。

    听说情侣表达喜欢,通常会送玫瑰。

    她也想给哥哥送花。

    每年将近九月,游乐园都会放烟花,并且举行相应节目。这场烟火会背后还有一个感伤的故事。据说游乐园的老板有个妹妹,可惜在她九岁的时候,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去世之前她一直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说是想去游乐园玩一次,看在九月之前看一场烟花,但最后因为病情,还是没能看成,姐姐长大后,便开了一家游乐园,在她去世的那一天放一场烟花。

    近几年为了保护环境,很少有人放烟火,所以这时候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夫妻、姐妹、兄弟以及情侣。

    迟煦漾留了纸条给哥哥,来到烟花下,手上捧了一朵皱巴巴的玫瑰,等着他的到来。

    她把她唯一种活的玫瑰摘了,她想要送给哥哥。

    只要哥哥在十二点到来,她就送给他。

    现在十点五十,哥哥来得及的。

    她买了冰淇淋,站在树荫下等他,她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她认真地看着远方,她怕划手机会错过他。她在等他。

    十一点二十五,她还没见到哥哥。

    这个时候哥哥应该早就到了吧。

    没关系,反正烟花是十二点放的。

    迟煦漾没有发消息催促哥哥,只是耐心地等待,又过了五分钟,哥哥说他马上就到了。

    他向她道歉,他说他在路上碰见一个小女孩被电动车撞了,他们就把她送去医院了。

    他还问她到了吗。

    迟煦漾说没到。

    只要哥哥在十二点到她的身边,到烟花下就好了。

    十一点三十五,哥哥说他出发了。

    十一点五十,哥哥说他在等绿灯。

    十一点五十五,哥哥说他只要再走一条街就到了。

    十一点五十九,迟煦漾还没等到哥哥,可是烟火就要放了。

    哥哥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回。

    反正烟花也要放了。

    她径直走到垃圾桶旁,有一个男生也走了过去,黑暗中,灯火晃眼,她没看清他,就问道:你想要玫瑰吗?

    我放在垃圾桶上了,如果你想要,就自己拿吧。

    迟煦漾转身,在烟火绽放处,看见了哥哥。

    十二点,他准时到了,可惜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玫瑰送给他了。

    之后再看手机,最新一条消息是我已经到了。

    然后就是灰姑娘的南瓜车已经过了十二点,来到了新的一天。

    **

    高一下学期,江柳无说她变了,她问她哪里变了。

    她说她变得冷漠,变得寡言少语了。

    迟煦漾说她明明很活泼的好嘛,就算与陌生人强找话题也可以很健谈,与熟知的人聊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会累。

    她再细问她自己哪里变了,柳无便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她只好说:就感觉你变了。

    迟煦漾调笑道:是是我变了,变得更加爱你了。

    柳无姐,什么时候洗干净和我大干一场啊。

    江翡跟上来,轻抿下唇,有点不开心,推开她俩:别总想着勾引我姐。

    迟煦漾听后又靠回去,挽着他姐依偎在他姐肩头,冲他笑得阳光灿烂。

    而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她们说她变了,大概是觉得她没有像初中那样,和全班都打成一片吧。

    迟煦漾交际能力一直都很强,只要她愿意,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

    但维系一段关系,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之前是想看看,如果去尝试,能不能得偿所愿。所以即便并不是那么喜欢,她也甘愿去付出去换取。

    可能是贱吧,轻而易举地得到大家的喜爱后,她的确并未为自己的付出不值,但却对大家的喜欢感到了浓浓的厌倦,就好像一下子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变得更加喜欢,就这么一个人,静悠悠的,不见人,也不交际,更不去顾及别人与许多事,沉静下来想东想西,想些无聊没意义但处处带刺的事,尽管鲜血淋漓,痛也不会痛了,也要为之乐此不疲。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自己才是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的。

    无论痛苦还是欢欣。

    她也深信只有自己是属于自己的,才有可能从世俗那汲取快乐。因为平常的快乐都是虚假的,虚伪的,自欺欺人的,是为了建构安全的表象而掩盖渴求的本质的。

    倘若得到了虚假的欢愉,她也就失去了部分自我。

    因为她欺瞒了自己。

    正如她整日沉浸在寻欢作乐之中,快感与刺激让她短暂地失去感受痛感的敏锐灵魂,让她相信玫瑰其实不需要刺,也可以艳丽尖锐。

    只要一片玫瑰花里有几朵这样的玫瑰活了下来,那么没有刺的玫瑰照样可以生存下去。

    以后都将是没有刺的玫瑰。

    时间久了,照样舒展枝叶,照样开花结果,然后玫瑰也就不会去想缺少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玫瑰没有刺也很美没有刺更美。

    催眠,无上的艺术,却不可长久的技术,没能让她在肉体与魂灵上彻底摧毁玫瑰的刺。

    但是催眠又必不可少。

    若想让这玫瑰不扎手,包裹是必须的。

    所以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她和别人纵情欢愉寻欢作乐了,她有男朋友,也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可笑的是,她又深深得包裹带刺的玫瑰,在麻痹自己刺不曾存在的同时,又矛盾地提醒了刺的存在。

    其实有时觉得她奇怪,只不过是矛盾懦弱逃避遭遇美化了的一种委婉形象。

    迟煦漾觉得只有自己意识到自己,自己感受到自己,这些那些感情、这样那样欢喜才显得足够真切。

    但总是得到自己所期待但分明不可得的欢喜,似乎就不太符合自小所见、历史所形成的规律。

    她只好委婉地扭曲欢喜,好像这欢喜见不得光,必定要偷偷摸摸地,由欢喜变为窃喜。欢喜与窃喜,一字之差,天差地别。纵然都是喜,窃喜之时必定附带禁忌之中应有的道德谴责与自我厌弃情绪。

    这其中隔的便是这血脉亲情,离的就是那暧昧拉扯。

    她啊总是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不仅仅是窃与明这么简单。

    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在想,一个人不需消耗大量能量,便可运行两套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似乎只要想清楚弄明白不犹犹豫豫没有心没感情不内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但她到底不是个纯粹的坏孩子,思维的不兼容性加剧对抗了灵魂摩擦与疼痛。凡物不平则鸣,期望与现实不合的落差,让灵魂与肉体滋生龃龉,难免就吵吵闹闹,会拥挤会容不下她感性上不太愿意接受并实行的东西,然后就会花费大把时间去没有意义地烦躁,以及触碰到无可名状的失落。

    而此时唯有迷信廉价乐观主义的麻醉、以及沉醉享乐主义的骗局才能够给她带来长久的寂静与安宁。

    可以这么说,逃离让她短暂地成全了本我,成为了自我,又失去了超我。

    曾经不能依靠欲望逃离的时候,她爱上了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