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神来之笔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塔出云
> 宁缺的笑声极为快意,非常豪迈,从崖畔飞出,穿过青青梨花,飘过佛光与凋残的经文花瓣,回荡在无数座寺庙之间,即便是数百万人的颂经声与悠远仿佛自万古以前而来的钟声,都无法压过。 自在光明祭上人间无敌之后,他被桑桑折磨了无数次,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带着桑桑踏上旅途,遇着事都是她出面,她出手,他则只能可怜地站在后面,哪他出手的机会?在京都皇宫看似胜了王书圣,其实还是她的力量,最终他沦落到只能挑着担,只能牵着马,然后做些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工作……而今日对着万丈佛光,满天落花,桑桑受到了压制,他抽出铁刀写了数道符,便破了佛祖的遗威,怎能不觉得爽利? 座的声音在佛光里再次响起:“佛门当年要杀她,你帮她,如今你依然帮她,到底为何?书院难道已经背弃了夫子的意志?” 宁缺说道:“书院逆天是书院的事,她是我妻子,我们之间就算有问题,也是是我们的家庭内部矛盾,佛祖这算怎么回事?躲躲藏藏无数年,趁着别人俩口子不留神打的狠了些就跳出来想占便宜?恶心。” 座说道:“因果因果,最终看的还是果。” 宁缺说道:“如果佛祖的果,便是让人间最终变成山脚下那个世界,那么书院必然不会让他的因果成立。” 座肃然问道:“为何?” 宁缺说道:“因为恶心。” 座沉默不语。 宁缺情绪正高,自不会就此停止,大声说道:“我佛慈悲?悬空寺数万僧人,可有一人有脸来说这慈悲在何处?” 座淡然说道:“那你便与昊天一道去吧。” 宁缺说道:“你这等装逼模样,颇有我当年风采,果然恶心。” 桑桑撑着大黑伞,看着宁缺说道:“你现在也挺恶心。” 宁缺无奈说道:“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立场,好吗?” 此时天上那篇大佛经被涂鸦,依然散作无数花瓣落下,不再散异香,也不再像先前那般佛威强大,但仍是极为凶险。 座不再说话,还有很多说话的人,峰间无数座寺庙及峰下原野里的无数信徒不停颂经或者祈祷,崖坪上佛光渐盛。 佛祖为昊天留下无数伏笔,浩瀚有如大海无量,哪里是宁缺能解决的,而真正凶险的那道法器,直到此时还停留在人间里。 …………朝阳城落了一场秋雨。 微雨中的七十二寺非常肃穆庄严。 当西荒深处的悬空寺响起钟声时,七十二座寺庙同时响起钟声,钟声回荡在城市的每条街巷里,回荡在所有信徒民众的心间。 佛钟可以清心,可以警心。无论是巷角纳鞋底的老妇,还是皇宫里容颜稚嫩的小皇帝,都在钟声的指下来,来到寺庙中。 朝阳城所有佛寺,都挤满了信徒,男女老少跪在佛祖像前,不停叩拜祈祷,白塔寺更是如此,湖前的石坪上跪满了信徒,黑压压的一片。 湖水很净,也很平静,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与岸边的垂柳,正是朝阳城最著名的风景,对生活在这里人们来说是最美好的记忆。 秋风轻拂,湖水生波,倒映在湖面上的白塔渐渐变得扭曲起来,这本是极常见的画面,然而在湖畔不停祈祷的信徒们异常震惊——因为随着白塔在湖间倒影的扭曲,湖畔那座真实的白塔也扭曲了起来! 塔影是虚妄,如何能够影响到真实的白塔? 秋风渐渐变大,在湖面呼啸而过,拂的湖水摇撼不安,湖面上的塔影与树影尽皆被揉成碎片,再也看不清楚画面。 湖畔的白塔也渐渐虚化,仿佛要消失在空中! 湖面颤动的愈剧烈,泛着白沫的浪花像极了天空里的云,又像是锅里煮沸的清水,白塔的倒影变成泡沫,终于消失不见。 轰的一声巨响!M.XζéwéN.℃ōΜ 湖水忽然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干燥的湖底! 湖畔的白塔也不知去了何处! 那座白塔,陪伴了月轮国的信徒们无数年,早已变成他们的精神信仰,或者说是生命记忆,然而今天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所有看到这幕画面的人,都生出一种感觉,他们再也看不到白塔归来,朝阳城最著名的风景,再也不可能重生。 信徒们震惊无措,无限感伤,不知道此时该做何想法,只知道跪在湖畔,对着白塔残留的底坛不停磕头祈祷,比先前更加虔诚。 …………悬空寺上方的天穹,始终被厚厚的云层覆盖。 佛祖既然要灭昊天,自然不能让她看到湛湛青天。 忽然间,极高的天穹处响起一道极恐怖的风声。 云层正中央的位置,忽然向着地面隆起了数百丈,隆起的云团将要触到巨峰的峰顶,最下处雷电闪鸣,然后雨水哗哗落下。 这片雨不是真正的雨,而是来自无数里之外的人间、白塔寺里的那片湖水,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游鱼和莲花残枝! 暴雨滂沱,向着地面隆起的云团忽然裂开。 一座白塔破云而出,落下峰间那道崖坪! 白塔也来自无数里之外的人间,带着佛祖在人间所有信徒的觉识,破开空间来到西方极乐世界,便要把昊天镇压在塔下! 数年前的那个秋天,讲经座便曾经想过要把桑桑镇压在白塔下,数年后的这个秋天,佛祖留下的手段,终于让这一幕变成了现实! …………暴雨落在崖坪上,梨树被打的枝头低垂,青叶里的那些小青梨,却没有被淋落到地面上,无数水流顺着崖畔流下,变成细细的瀑布。 桑桑撑着黑伞,站在湖水化成的暴雨中间,神情依旧平静。 宁缺没伞,瞬间便被雨水打湿全身,肩上挂着几根像死蛇般莲枝,怀里还钻进去了一只滑溜溜的泥鳅,看着极为狼狈。 真正令他感到不安的,不是湖水,而是破云而出的那座白塔。 云层向地面隆起的那处距离峰顶很近,出云后的白塔很快便过了峰顶的大雄宝殿,毫不动摇地向着他和桑桑所在的崖坪镇压而去! 自天而降的白塔里蕴藏着无上佛威,崖坪间的佛光也变得愈加强大,二者之间隐隐形成某种联系,根本无法破开。 崖坪是佛祖遗体的手掌,白塔落下,便是要落到佛祖掌中,因为这本来就是佛祖留在人间威力最大的一件法器! 佛祖要收回自己的宝贝,宁缺没有意见,但他和桑桑正站在佛祖的手掌心里,无法离开,白塔落下,他们便会被镇压,那还能翻身吗? 白塔落下,佛威渐近,宁缺手执铁刀,四顾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转头望去,只见伊人还在伞下怔。 他喷出一口鲜血。 待擦完唇角的血,伊人还在呆。 宁缺很是无奈,非常痛苦,对着她喊道:“天老爷啊!都这时候了,你还在什么呆?还不快快使出神通!” 桑桑抬起头,望向正在佛光里落下的白塔。 暴雨骤停,云层骤静,白塔的下落之势骤缓,慢的仿佛悬停在了空中。 只是缓,并不是真的停止,即便再慢,只要不停落下,白塔终有一天,会落到崖坪上,会把她和宁缺压在塔底。 要摆脱当前的局面,便必须离开崖坪,而要离开崖坪,则需要强行破开这个由佛光、经文和数百万信徒觉识组成的大世界。 佛祖的西方极乐世界。 桑桑不愿意付出如此多的代价,因为人间还有书院。 她背着双手,面无表情看着空中的白塔,静静思考。 看着她这样,宁缺很是无奈,挥出铁刀斩破飘到崖前的数字经文,掠至她身边,挤进大黑伞里,在她耳边大声喊道:“醒醒!” 桑桑神情不变,说道:“我此时并未睡着。” 宁缺说道:“赶紧想想办法,我可不想当许仙!” 桑桑说道:“被镇在塔底是白娘子。” 宁缺很恼火,说道:“你如果变成白娘子,我难道还能在塔外边呆着?” 桑桑看着那座白塔,说道:“我被你们书院变弱,破不了这塔。” 宁缺说道:“这还成了我的责任了?好吧……就算是我的责任,但你是昊天,身上总得带着些什么宝贝吧?” 桑桑看着他,指了指大黑伞。 宁缺很不满意,说道:“你看看佛祖留了多少宝贝?你就留了这么把破伞?” 他把那个破字说的很重。 大黑伞现在确实很破,但如果它有感知,肯定觉得很委屈。 桑桑不委屈,因为委屈是孱弱的人类才会有的情绪,说道:“弱者才会做这么多准备,我来人间什么都不需要。” 在她看来,佛祖便是弱者。 宁缺说道:“你说的那个弱者,现在快把你这个强者镇压了。” 桑桑看着他说道:“你觉得佛陀的这些手段便能胜我?” 宁缺说道:“我正看着这出悲剧在上演。” 桑桑说道:“异想天开。” 宁缺说道:“他想的不就是开天?” “我说不开,天便不能开。” 她忽然望向宁缺身后的行李,看着那张佛祖留下的棋盘,面无表情说道:“因为我是昊天,而你……什么都不是。” (未完待续)猫腻的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