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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

    

生变



    安妮离开后,伏城滑开手机。

    一条消息弹出来:【伏总,打扰?】

    明知故问,伏城哂笑。

    他对陈宜家能立刻搞到自己私人号码的行为毫不意外,这个女人的小本事他还是多少知道点的。

    果然,不稍会儿,门外就传来一阵有节律的敲门声。

    进来。

    陈宜家旋开门把手,抬眼就看见了陷在沙发里的伏城。

    他似乎刚洗过澡,放下的黑发有点长,且不太打理,就那样拨在脑后,有些凌乱的颓靡,鼻梁却很直,像锐利的山脊,加上眼睛深鸷浓黑,自带一股生人勿进的悍戾之气。

    他的嘴角习惯性带着上流社会客套社交时特有的虚伪笑痕,眼里却是一片审视的漠然。

    陈经理,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指教?

    陈宜家不禁想起多年前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西装裤的少年抱臂而立,审视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短发一丝不苟地胶在脑后,光线折进深黑的瞳孔,如同深邃的维多利亚海,漂亮得不得了,却又是那么轻视与傲慢。

    一如今日。

    对于家佣们,维持表面的社交礼仪是这些富家少爷能给予的最大尊重。

    陈经理?陈宜家微笑着半垂下眼,伏总贵人多忘事,看来是不大记得我了。

    既然在机场让她平白等了两个小时,还推掉了她好不容易订到的餐厅,说明他早就认出她了,现在就该知道她为何而来,还装什么?

    伏城笑意更深,他往后一靠,抬了下手,所以你是来攀亲的?

    陈宜家笑容顿住。

    伏城见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秀气脸孔在垂肩黑发的映衬下有些瘆人。他忽然心情很好地多看了眼她。

    因为亚丁燥热的气候,陈宜家一到酒店就脱下了当地女性的黑色罩袍。在职场拼杀已久的她却还保留着记忆里的衣着习惯,白色的无袖紧身上衣搭配浅色西装裤既干练又清纯,将她身体的女性曲线表现得纤细又生动。

    就像一个教养良好、受尽保护的天真女郎。

    可惜。

    伏城眼中尽是冷漠,可惜表面工夫天衣无缝,却还是性子太急,沉不住气。

    那时候,他的母亲,甚至他爸,或多或少都被她骗了。

    只有他知道,这个单纯善良、勤工俭学的学生妹,会转手当掉他母亲给她的礼物,咬住伏家的关系,用尽一切手段争抢进入贵族学校的名额,只为攀上高枝,挤进上流人的圈子。

    或者说,是为了那个和她一样虚伪,又爱慕虚荣,同时野心不小的男友。

    不过说起来,你和我家倒还能算上些亲缘,毕竟你那个男朋友现在是伏玥的人。伏城晃着酒杯,仿佛没看见陈宜家瞬间冷了的小脸,不无讽刺道:听说最近升了部长,以后也许能成为我伏家的上门女婿也说不定。

    说着,他伸手握住陈宜家一缕发丝,嫌弃地捻了下,说实话,我挺欣赏你们这种人的,有野心,敢打破规则,就是心性不高

    他眼窝深邃,眼角微垂,所以难成大事。

    陈宜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撕开来讲的两人都不再保持什么虚伪的风度,都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没必要装了。

    她看着伏城,缓缓将自己的头发抽出。

    伏总误会了,我可从没想成什么大事。陈宜家忽然很淡地一笑,倒是令妹热衷于抢别人男人,显得小家子气,像没见过男人似的。

    伏城嘴角线条冷了下来。

    不过我这人向来不吝啬,所以也不打算追究。陈宜家的笑愈发单纯,就当二手再卖。

    伏城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眼里显而易见的浮现恼怒,陈宜家却走到案几旁,自己给自己倒杯酒,显得愈发从容。

    伏总是个明白人,那我也敞亮了说。今晚我不是来和您叙旧的,您也不屑与我这种人叙旧,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现在也门的这个项目,我代表盈富集团,真心与伏总合作。说罢,碰了下伏城的酒杯,还望伏总不再刁难。

    伏城气极反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凭您也想拿下这个项目。陈宜家似乎早就将答案演排于心,她直直地看着伏城,和也门的这个合作项目关系到你在恒兆的股权份额,更重要的是,从三年前开始,你就一直打算拿下明月山庄的开发权,你

    话未落。

    够了!一道低沉的嗓音骤然打断了陈宜家的话语。

    气氛陡冷。

    陈宜家本能地察觉到不对,一抬眼,就看见伏城定定地看着自己,虽然眼里敛起了方才显而易见的恼火,但取代的是一股森冷的寒意和无声的戾气。

    她下意识地避了下眼神。

    明月山庄,是新港南城的一块黄金地皮,却在半年前被买下用来修建一座无人山庄。当时各大媒体就盛传,这座庄子,是伏城已故生母的祭宅。

    僵持了好一会儿,陈宜家才听伏城用冷硬的口吻,不耐道:滚。

    不知为何,陈宜家突然感觉心口闷了下。

    她放下酒杯,转身的片刻,顿了顿,抱歉。

    正当陈宜家起身的时候,猛地被人扯住了。

    陈宜家回头,一只大掌箍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直皱了眉,见是伏城,更是讶然。

    但伏城的目光显然不在她身上,他的目光越过了她,扫向落地窗外。

    入夜的亚丁市中心依旧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裹着头巾的男人开着隆隆的沙地摩托,吹着口哨横冲直撞,路旁挑首饰的妇女则被尖锐的鸣笛吓得花容失色,而这些刺耳的鸣笛很快淹没在如蚂蚁般密集的嘈杂人流中。

    熙熙攘攘,一如往常。

    怎么了?陈宜家有点迟疑。

    自己动脑子看。伏城不耐地看了她一眼,嚯地放开了手,还捻了捻,像是碰了埃博拉病毒。

    陈宜家险些没忍住翻白眼。

    但她很快就没心情了,后背像是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毛汗。窗下无数的异国面孔像是虚影般投向她的瞳孔,卖着蜂蜜烙饼的黑袍女人右臂挎着怪异的竹编篮,穿梭在墙厚窗小的黄白石堡阴影里,大门紧闭的酒馆前,三两流浪汉蹲坐在塑料凉棚下看着人群一些细小的火花噼啪闪过陈宜家的脑海。

    做买卖的女人挎着巨大的竹篮,不在人多的地方吆喝,却往更深的巷道里走;热得连翻身都懒的流浪汉,却倏地蹲坐了起来,很快消失在城市的阴影里这座城市里的灰色人群们,仿佛地震前嗅到了什么的鼠蚁,开始仓皇逃窜。

    要发生什么了?夜幕下,人群无知无觉地熙攘,而陈宜家的心没由来地跳了下。

    伏城一把扯下窗帘,隔开还在临窗眺望的陈宜家。

    此刻,他的眼神沉得吓人,也没了和她夹枪带棒的心情,等会待在房里,别出去。

    中东乃至阿拉伯地区的特色,也许今晚就能体验到。

    内战、政变、还是民暴?下一秒,陈宜家几乎是本能地问向伏城。

    伏城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她,他没想到,陈宜家的反应比自己想象得要镇定,尽管她在努力压抑口吻里的紧绷与慌张,但表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不知道。伏城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下意识地摸了下小指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话音刚落。

    叮铃铃

    一阵尖锐的内线电话铃突兀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