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跟踪
次日清晨。
太阳刚跃出海平面,陈宜家就睁开了眼。
白刺的阳光让她挡了下眼,当看清身上穿的睡衣时,她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因红钻引发的追堵还没有结束,所以她暂时回不了新港,严丽他们就安排她住在了这家背靠圣母院的小旅馆里。
因为紧挨着阿尔及尔地标性的建筑,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成为了最隐蔽的。起码,在这里她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陈宜家拉开窗帘,细碎的阳光霎时摔了进来,流泻一地。
站上可以俯瞰街道的小阳台,她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下,两列樱草黄的出租缓慢前行,远方披着银甲的海湾仿佛立了起来,变成了围栏上映出的阿拉伯字母,湛蓝飘逸。
这样灵动悠闲的晨景一下子消融了陈宜家昨晚的辗转反侧。
罢了,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这里的人和事和她都没关系了。
陈宜家抻了下肩膀,悠悠地晃下楼梯。
晨早的阳光从窗外掠过,穿越逐渐忙碌的米舍莱街和国民银行,跃入山海交界处的庄园式酒店。
当光线投入彩绘玻璃时,伏城觉得有些刺眼,让人把窗帘给拉上了。
他坐在观光阳台的休息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中透明的液体。
私人医生刚离开没多久,伏泰就带着消息进来了。
没找到?伏城手中的杯子一顿,一夜过去,邦尼迪就给我这么个答复?他昨晚的精力都发泄到红灯区去了?
伏泰目不斜视地听完自己雇主刻薄的评价,才开口道:但我们得到了其他的消息。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明显是警局的报案人录像图。
有人也在找她。
伏城拿过照片一看,他?
男人眉毛不着痕迹地扬了下,像是嘲讽又带着丝漫不经心。
跟着,不要被发现。伏城往后一躺,交叉的双手不自觉地拨动尾指,像极了往日图谋算计时的黑心商人模样。
伏泰看了眼伏城眼中压抑的跃跃欲试,冷不丁地开口:其实也没必要找到她了,既然东西已经拿了回来。
伏城愣了愣。
他下意识摸了下马甲内层里的左轮,像是被烫着了一样收回手。
搓了搓指腹,伏城很不赞同地看了眼伏泰,这不是同一件事情。
伏泰不明白不同在哪里,他只想提醒伏城目前应该集中精力应对的事务应该是什么。
那边有了动作,大小姐联合几位董事,把二太太告上了工商监会。
伏城看了眼伏泰:伏玥没那个脑子,估计又是我的好姑姑在从中斡旋。
他转着手里的杯子,俊朗的眉宇间有丝漠然,这就开始狗咬狗了,倒让我有点失望。
杯子放下的刹那,伏城吩咐伏泰不用行动,先作壁上观,他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毒株深埋在集团的根部。
从他回国就铺开的网,是时候该收了。
虽然是有点麻烦,但在这块伏城自傲且自得的领域,就凭那些虾兵蟹将可成不了气候,不过是场猫鼠游戏。这么多年了,不管他老爹娶了几个太太,在外头又有多少私生子,伏家的继承人永远只有他一个。
伏玥母女想靠这帮蠢货上位,未免异想天开。
伏城淡定地冷笑。
让邦尼迪加紧速度,日落之前我要见到人,不然我就让他这个酒囊饭袋晚会后去地中海里散步。
伏泰面无表情地应答了声。
所以话题怎么又扯回这件事上了?
*
旅馆内部的小餐馆虽然不大,但整洁干净,当地美食也算应有尽有。
只不过陈宜家一直喝不惯当地一种低劣的甜汽水,就取了碟拼盘,就着油橄榄腌制的开胃菜和面包棍子随便吃了点。
正在收拾,身后突然传来木质楼梯咯吱的声音。
陈宜家回过头,就看见菲茨穿了一条白衬衫外搭灰色开衫,一脸刚起的懵然和倦意。
男人好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陈宜家这才发现他戴了副夸张的黑框镜,镜片后的瞳色也由深邃的蔚蓝变成了西方人常见的琥珀棕,整个人就像要去附近理工学院上学的青年学生。
除了在对上陈宜家目光时一瞬间肃然了的熟悉气势,不然她还真懵了下。
怎么打扮成这样?在反应过来前,陈宜家已经问出了口。
菲茨没说话。
他走下来,过高的身材优势在陈宜家头顶遮起了阴影。
要出去走走吗?
陈宜家惊异:我可以出去?
菲茨没有回答,而是把一顶巨大的男士礼帽盖在了她头顶上。
阿尔及尔的米舍莱街熙嚷如故,几十年前的战争废墟仍旧堆积在角落,时髦的咖啡馆却已经开了一排。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陈宜家紧拉着宽大的帽檐,面巾紧掩的脸上只露出两只黑色的眼睛。
任务暂时没有什么进展,这一片也排查过了,没发现他们的踪迹。菲茨目光平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面。
谁问这个了?
陈宜家只是觉得自己大热天的又戴帽子又蒙面纱的才更加引人注目。
她掀开一角透了下气。
余光瞄向男人,菲茨好似恢复了两人初见时的冷漠与寡言,昨天的事也浑像没发生过一样。
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吧,既不用剑拔弩张也没有冷言相向,说到底,马上就要散的人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想通了这点,陈宜家这才想起昨天遗忘的一件事。
对了,你的伤
已经缝合了。菲茨小幅度地转向陈宜家,你的包扎技术很娴熟。
陈宜家想起某个受她救治时依旧凶得要死的人,嘴角下撇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我也不想这么熟练的。
菲茨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而后将视线转移到街面上。
在这座非洲最北端的白色之城里,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卷着法棍和着肉色紧身裤的妇女交错而过,咖啡馆外坐着的乞者一瘸一拐,在缭绕的烟雾中享受着他的清晨时光。
陈宜家看着眼前这幅再寻常不过的众生相,忽而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不争不抢,不用追名逐利,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眼看眼前之景逐渐变化,跟着菲茨走街串巷的陈宜家忽然道: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难道这是你们这行的必备技能?
菲茨前行的步伐有稍许停顿,转瞬即逝。
我在这里出生。
男人的声音经过两侧狭巷的打磨,有种莫名的低沉。
陈宜家愣了下,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
菲茨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波动,我的母亲是阿尔及利亚裔,她信仰SSI,在我八岁的时候,她把我送进了童子军。
陈宜家嘴巴微张,有些惊讶地看着面色平淡的男人。
她抿了抿嘴,那你父亲呢,他不管吗?
菲茨垂下眼,像在认真回答陈宜家的问题,我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法国人、希腊人,也有可能是意大利人。
陈宜家彻底哑然。
还不如是孤儿呢。
知道自己挑起了一个并不愉快的话题,陈宜家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听菲茨道:在这等我。
陈宜家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
不由嘀咕:什么带她出去走走,是他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吧。
而且这熟悉的命令式的口吻
陈宜家叹了口气,无奈,早去早回。
菲茨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愣怔。
陈宜家莫名其妙,她抬头看向菲茨,却发现人已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巷道。
认命般,她随手捡了家咖啡馆外的露天长椅坐了下来。
马路在她眼前像两条平行线般向远处延伸,早上九点的街道充斥着金属卷帘门被拉起的声音,竟有种奇妙的纾解人心功效。
陈宜家正想去点上一杯咖啡,手臂就被人拉了下。
宜家!急促的呼吸突至耳畔。
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