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山路九曲八弯,云扶风背着雁宁一路步行。 雁宁左手环抱云扶风脖颈,右手牵着白马,马背上托着二人的长剑。 有上山的农人见了,不禁相互嘀咕:有好马不骑,偏偏背着媳妇儿,真是奇怪的两口子。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自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雁宁吐槽:怎么就成两口子了?凡夫俗子就是惹人烦。 云扶抿唇笑笑,不语。 山脚下的城镇,他买下一辆马车,雇人买了上好的鹅绒金毯铺在车里,足足铺了五层。 犹不满足,又加了两层厚棉被,顾及雁宁身体不便,便托了店家的女儿,去成衣铺买了几身女装,并一身男装,俱是上等绸纱。 见他出手阔绰,雁宁打趣:看来你们宗门待遇挺好,想必剑宗这几年营收甚丰。 拎着购来的吃食,云扶风扶她上车,语气恳挚:不过尔尔,马车简陋,阿宁姑娘忍耐几日。 雁宁料定他家庭非富即贵,想必是剑宗的外门弟子,难怪连个毒门贼人都打不过。 坐进马车,果然软如云端,十分舒适,她背靠锦枕,将云扶风递来的食盒放到小桌上。 你不进来?看云扶风坐到了驾车的位置,雁宁坐起身询问。 我来驾车,阿宁姑娘只管休息便好。 马车呦呦向前,留下两行车辙印记。 有钱买好物什,没钱雇车夫? 恨恨地咬了一口雪花桃片,甜香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却止不住雁宁的怒气。 她本打算先送云扶风去剑宗,自己再悄悄回归虚山。二人之事无人知晓,也不会泄露自己身份。 谁知云清却奸诈狡猾,要先送了她去。 身体不适,自己骑马回去是不成了,倒不如去寻枕月。 目光闪动,雁宁说:我在你们剑宗山脚下的镇子有个熟识的好友,送我去她那里便好。 听罢,云扶风眉头微皱,问道:此人是否可靠?不必顾及我,先送阿宁姑娘回家是要紧事。 我一介散修,天下何处是家?何处不是家? 雁宁语气凉凉,至于亲朋更是无稽之谈,唯有几个友人,遇事可帮扶一二罢了。 听出她语调低沉,云扶风急忙道歉:是我多心了,姑娘见谅。 无妨。 温柔的声音随风消散,那双凝望云扶风背影的眼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傍晚时分,云扶风选了一处僻静安全之地,停下马车,升起篝火。 姑娘可换好了?云扶风站在车窗外小声问。 话音刚落,车帘忽然被掀开,窗口露出容貌俏丽可人的女子,款款而笑,怎么都是鹅黄衣裙?小郎君,你喜欢黄色? 不,不是。云扶风的脸色失了从容,慌忙移开视线,向远方夕阳望去。 阿宁姑娘穿鹅黄衣服很好看,像天上的太阳一样。 顺着他的视线,雁宁也看向天边。 夕阳金红灿烂如腌透了的咸鸭蛋黄,天边云霞恰若流出来的红油。 她说:原来你不是喜欢黄色,是喜欢我啊。 此话一出,云扶风白玉般的脸上当即窜来两道飞红,低头支吾道:阿宁姑娘,莫要取笑在下。 雁宁冷眼旁观,不愿再搭理他,随手拉上窗帘,跳下马车。 我好了,你去换吧。 她换了一套外罩金色薄纱的鹅黄对襟衫裙,衬出她高挑的身姿和修长脖颈,发髻上仍戴着那枚金钗,余发用软丝束起。 视线从腰间快速划过,云扶风连忙进了马车。 换好新衣后,不经意间却瞧见了角落的白色长纱。视线在那团白纱上停留,似乎又回到了那疯狂又缭乱的一夜。 等回过神时,白纱已经被握在了手中。若有若无地,他似乎又嗅到了女子体香,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换好了没? 车壁突然被敲了两下,云扶风豁然惊醒,眼看着车帘即将被掀开,慌乱间,将白纱塞进怀里。 你真磨蹭。雁宁爬上车,与云扶风擦肩而过,歪倒在软被上,拿过锦枕垫在脑袋下。 看对方准备休息,云扶风便起身下车,刚摸到门框,雁宁却懒懒道:做都做过了,还害什么臊?外头夜深露重,你要去挨冻么? 听了这话,手指不自觉攥了一攥,云扶风闷声道:事发紧急不可比,现如今,不可唐突了姑娘。 说完便下了马车,坐到火堆旁。 懒得管你。雁宁打个哈欠,车内温暖如春,让她沉沉睡了过去。 车外,火苗跳跃,火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云扶风脸上,他抬眸看向车厢,怔怔地微笑。 三日后。 前方就是逍遥镇。路人答完便走开了。 回到车上,云扶风第一眼便看见雁宁兴奋的模样。 怎么说?是不是到了。 嗯,再走半里就到镇子了。神色如往常一样清冷,如果忽略那不自觉绷紧的下颌。 得知马上到达目的地,雁宁忍不住拍了拍手:这日子总算到头了。 又问道,你不是剑宗的人么?怎么连路都不认得? 我自上山拜师后便甚少下山,除了偶尔去秘府闭关。 说罢,云扶风便沉默驾车。 认定他又在扯谎,雁宁翻了个白眼。 明月楼。 我送阿宁姑娘上楼? 不用麻烦,一会儿老板准出来迎我。 雁宁摆摆手,转头朝楼上大喊,我沈阿宁又回来啦! 原来她姓沈。 三日了,他竟才知道她姓什么。 云扶风薄唇微抿,苦涩道:阿宁姑娘依旧同我如此生分。 其实,你我本就是陌生人。 话没说完,雁宁的声音就被一道女声打断。 沈阿宁!你还知道回来啊!老娘担心你死了知道不? 爽利泼辣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雁宁刚转过头,就被女子一整个熊抱住。 云扶风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女子对雁宁道:你又跑出去这么久,拿我这当歇脚客栈了是不? 你这本来就是客栈。雁宁笑嘻嘻回嘴。 我开的是豪华大酒楼!豪华!大!酒楼!这美男是谁啊? 女子细眉斜斜一挑,雁宁忙说:他是剑宗弟子,路上救了我,一路上多加护送,我很感激的。 原来是恩人啊~女子嗓音瞬间变得娇柔。 恩人不如上楼歇歇脚,我这有上等的客房,美酒美食还有我这个美人。女子媚眼如丝,恨不得倒在他怀里。 云扶风侧身闪开,看着雁宁说:阿宁姑娘准备在此地待多久呢? 女子抢答道:来了就给老娘好好待着,别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见不着人。 枕月说的对,我大概要待上一阵。雁宁点点头,作出一幅无奈模样。 什么一阵?是天荒地老!小雷!小星!快来接人上楼,还是从前的房间。 只是喊了一声,店里便跑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仆人,左右齐上阵,搀着雁宁走进店里。 云扶风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再也寻不见身影。 这位公子,不如也上楼吃杯茶,刚到的雨前龙井,茶农自己藏着喝的都被我翻出来了。 不必了。我宗门还有急事,暂且告辞。 云扶风转身上马,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阿宁阿宁姑娘,就暂且劳您照顾,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说罢,挥鞭长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枕月双手虚拢成筒,仍朝背影喊着:不喜欢喝茶还有酒呢!八百年的桃花女儿红,桃树都成精了,不香不要钱! 直到人影消失在街角,扬尘也全都落尽,她才冷哼一声:你算她什么人?用得着你嘱咐老娘? 说吧,是什么来头。 二楼角落的房间内,枕月抱着双臂,坐在床前逼问。 剑宗弟子啊。雁宁懒洋洋躺着,拿个苹果啃。 别和老娘装傻,问你和他,你俩怎么了。 苹果在嘴边顿了顿,雁宁恨恨咬下,边嚼边说:万毒门的人要杀他,我恰巧撞见,结果万毒门那傻叉要杀我,他救了我一命,结果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枕月问:万毒门那傻叉叫什么? 不知道,就知道他穿一身黑。 枕月又问:一身黑的人海了去,什么模样? 蒙着脸没看见。 多大年纪? 头发也蒙着。 是男是女? 全身上下,除了俩眼珠子,他就没有露在外面的地方! 彻底没辙,枕月无奈叹道:这上哪儿报仇去?除非等他下一次同样的打扮再出现。 是啊,我也发愁呢。雁宁吹了下额前发丝,继续啃苹果。 今天来的人叫什么?也不知道?去桌前倒了杯茶,枕月喝了一口。 这个清楚,他说他叫云清。 噗! 一口茶水喷了个干干净净。 雁宁诧异道:你吐什么,这名字特别恶心? 靠!是云清啊!云清对你一件钟情?! 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枕月叫道:你不知道谁是云清?剑宗掌门首徒!天下男修第一英才、第一貌美、第一腿长! 一连串的形容词砸得雁宁晕头转向,茫然问道:剑宗首徒不是叫云扶风吗? 云清,字扶风,云清是他拜入剑宗之前的名字。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话啊。 雁宁呆在原地。 不怪你不知道,从他一剑成名后,云扶风这个名字就传遍九州,没几个人知道他原名,连他师父都只叫他云扶风。 重新倒了一杯茶,枕月继续讲:他今年也就十七,从没听说对哪派女修有过情动,除了练剑还是练剑,连山门都不下。今日看他样子,倒很在意你的。 那就不好办了。雁宁愣愣道。 枕月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他睡了。 嘭的一声,茶杯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