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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双腿打摆几乎撑不住自己肥硕的身躯,他抓着许景琛的胳膊大喊着“炸弹!是炸弹!”,然而笑容明朗的年轻人就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站在原地,眸子里跃动着夕阳的茜色。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像被关进了密闭的盒子里,废墟上除了呛人的浓烟外什么都没有。梁胖子颤抖着跌坐在地上,他看着面前安静的士兵玩偶,眼泪突然争先恐后地浸湿了衣襟。

    他觉得委屈,既害怕又惶恐,他想着三年里,我明明离开那个地方三年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然而精致的士兵玩偶并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它安静地站在黄昏里,沉默了片刻,残留着人工雕琢的脑袋突然“咔哒”一声,掉进了殷红的夕阳。

    它光秃秃的脖颈中涌出粘稠的血液,就像承载着千万只躁动的虫子,争先恐后地向上翻涌着,组成一组奇怪的数字。

    96:57:23

    ……

    距离18:00,还有12分钟。

    第29章 .思维

    “那种怪物”,又是应该什么样子?

    印桐从来没有在社交网络上看到过白塔的图片,他对那个地方的记忆基本来自于搜索引擎中的文字描述,评论家们习惯将它定义为“另一种形式的监狱”,声称“所谓的‘天赋人权’依旧没有得到实行,现在的白塔不过是间没有血腥的屠宰场”。

    可什么是“屠宰场”呢?

    印桐不知道,他对“屠宰”这个词的理解还停留在词典释义上,根本不明白这个词还有什么引申义,也不知道它被拼到人身上之后会带来怎样的惨剧。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对面沙发上的陈彦。

    陈先生穿着一身微皱的西装,周身弥漫着散不开的酒气,眉头紧锁着,脸上烦躁的表情一览无余。印桐看见他划开手腕内侧的移动终端,在半空中轻点了几下,一块半透明的面板渐次凝结在印桐眼前,就像一块轻薄透亮的果冻。

    那上面打开了几张照片,几张惨白的,隐约能看出人形的照片。

    “这就是‘白塔’里的怪物。”陈彦说。

    那些出现在照片里的人保持着同样的穿着,以一种夸张的、微笑的表情出现在镜头里。印桐看见陈彦在对面滑动了一下屏幕,照片变成了一个只有25秒的短视频,拍摄者似乎是站在楼上之类的地方,一种俯视的角度观看着下方走廊里的犯人(怪物)。

    ——他们要去哪?

    印桐产生了这样的疑问,然而陈彦在他问出口的前一秒就断绝了他的念头,他说:“嘘”,示意印桐仔细看视频。

    光屏下方的进度条已经走到了第18秒,印桐看见录像里的被陈彦称之为“怪物”的犯人们突然停下了脚步,扬起头,侧身看向镜头的方向。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宛如小丑般夸张的笑容,嘴唇紧抿,嘴角向耳际两侧拉扯着,就像在脸上画了一个不完整的圆弧。

    ——他们在……做什么?

    印桐看见光屏上的进度条走到了尽头,陈彦关掉播放器,隔着微蓝的光屏对他说:“他们在晒太阳。”

    ——晒……太阳?

    “对,晒太阳,”陈彦收了光屏,向后靠回沙发里,“白塔里有个人工供电装置,外表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的电灯泡,平常就悬挂在天花板上,配上四周的白墙,亮起来能晃得你眼冒金星。

    “听说这玩意一开始是科学院里那帮老爷子造出来纪念爱迪生的,不过这种纪念方式也够新潮的,怕不是希望把人家作古的老爷子气得跳起来,挨个打他们后脑勺。”

    印桐没说话。

    他坐在地上,抬着头,视线茫然地停留在方才飘浮着光屏的地方,就像个没有开机的人形机器。

    陈彦的玩笑得不到回应,看着他耷拉的脑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隐约觉得自己有几分急躁了,毕竟他眼前嗯这个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懂。

    ——他不是那个令人头疼的印同学。

    陈彦想。

    ——不能急于求成,否则会前功尽弃。

    于是他伸手揉了揉印桐的头发,从堆满衣服和毯子的沙发上站起来,绕过简陋的矮桌,盘腿坐在印桐面前。

    “手还疼吗?”

    他换了个话题,拉着印桐的手,翻过来,看着他手腕内侧清晰的血管。

    印桐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几天前中央公园那场事故发生之后,陈彦现在看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殷红的血点。

    它现在已经消失了。

    然而那个血点带来的幻觉,依旧隔三差五地造访他的世界。

    “不疼了吗?”陈彦问。

    印桐点了点头。

    “那那些幻觉呢?”陈彦问,“你还有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印桐抿着唇,缓慢地摇了摇头。

    “它们都消失了?那些腐烂的行尸走肉,那些钻出泥土的眼睛,那些黏腻的浑浊的血迹,都消失了吗?”

    “都消失了,”印桐张开嘴,紧接着陈彦的声音,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声音很轻,吐字间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沙哑,就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陈彦突然伸手握住了他下巴。

    “什么都看不见了?”年轻的经纪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缓慢地叙述道,“包括Christie头顶的血迹,也都看不见了?”

    印桐突然瑟缩了一下。

    他像个受惊的小动物,眸光摇曳着,在小公寓过于明亮的灯火间就像泛起了一丝水光。但他没有哭,沙哑的声音依旧清晰温润,陈彦听到他说:“看不见了”,言语笃定得就像在心里背诵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就像是为了应付什么人,背诵过成百上千遍一样。

    陈彦没来由得体会到一阵无力感,甚至不愿意再去看印桐的眼睛。他皱着眉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松了松领口,头一次觉得这间小屋子里的气味简直令人窒息。

    他不知道Christie为什么能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不知道Christie怎么忍心带着印桐在这种地方住下去。他以为Christie再任性、固执、无理取闹也不至于苛待印桐,现下看来他大概是想错了。

    Christie这姑娘,心里估计只有自己。

    她的生长环境是自私且肮脏的,接触到的人既吝啬又没有礼貌。她已经习惯这种生存方式了,哪怕现在成为偶像,未来成为巨星,思维方式也永远会分出一角来存放这间油腻的蜗居。

    ——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对印桐好。

    陈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可惜了,印同学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生活在这种环境的人。

    他站起身,理了理皱成一团的西装,取过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