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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仍是未好么?”李煜问她,娥皇去后流珠伤心过度几欲随之地下,那之后便一直带病。惊蝉垂首回答,“前日略略好转勉力出来又着了风。” 李煜默然。 “什么日子了?”今夕何夕都有些混乱,只记得八月的时候仍有事情不得不出来,李煜难得出来走动只觉得浑身僵持酸痛,他便唤着流珠跟随,顺着宫中回廊慢慢散步。 “回皇上,八月初五。” “还有十日。”喃喃地念着,想起了些什么,“典礼仪式可都去准备了?”惊蝉一一回禀,“皇上,那一日北朝也将行封后大典。”李煜脚步停下,微微笑起来,“是么。”惊蝉点头,“前几日飘蓬说来上报过此事了。” 李煜摆手,“许是听过,正在诵经便全然不曾注意。” 他停在廊中树下不动,惊蝉也便只能随侍一旁,李煜面色依旧无悲无喜淡然如常,惊蝉看不出什么波澜,却见他很久没有动。 半晌,白衣的人略略回过神来抬起头,恰好是株开败的桃树,暮云低垂他的影子消瘦凉薄得让人心惊,忽然间李煜唇齿开合,惊蝉以为他要吩咐些什么,却只听见他叹了一句,“我都忘了,早不是春日时节。” 早不是四月天气,见到你,一树碧桃,含笑淡淡问你,可曾尝过桃花的味道? 如今想来,答案却是一早便答过的。 “惊蝉,传朕旨意下去。八月十五女英封后,举国同庆,我定要一场盛世之礼。”他口气依旧,多日闭门不出仿佛眉眼间更添了些倦意,懒懒地抛出一句话,却让惊蝉有些担心,“皇上,终究……恕惊蝉多言,皇上忘了,中秋之日宋亦同行封后,我朝不宜过奢……”说完了她又觉得这话提醒了皇上称臣之辱,实属罪过,惊蝉慌乱地遮了口,“皇上,惊蝉不是……有意……” 李煜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面色更添安然,“无妨,你说的不过是事实。” 惊蝉放下心来,皇上的性子她到底是听闻过的,“皇上。还是从简吧。” 白衣的人重又笑起来,笑得极是温润好看,眼前的惊蝉是李煜即位后新进宫的,虽然时日不长她却是记得的,从前只要皇后嗔他一句,皇上便总是这般微笑,若不是见了他,惊蝉想她此生都不知真的有人可以笑若三月春风。 温柔,优雅,分毫不差。一目重瞳晕染开来,直逼得人心驰神往。 云霞一抹,惊蝉微微醉了眼色,心里却仍旧是担心,李煜却似有所沉思,伸手触那花树,空荡枝条垂下,说出的话却让惊蝉吓了一跳,“赵匡胤……他是故意……”那苍白的人影明显比她于继位大典上所见的要瘦得多了。“华奢算得了什么,他本就以为李氏都贪恋华奢,那不如便顺了他的意,李煜铺张的名声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皇上……”皇上竟直呼其名讳,惊蝉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李煜看着她的神色转变觉得好笑,“怕么?”重瞳光彩流转,惊蝉大着胆子直视他的眼目,白衣猎猎,李煜的瞳里映出天边霓虹。 她不自觉退后两步,几近妖异的场景,而他不过是一袭白衣,最浅淡的影子连许明黄都不曾沾上。这个人…皇上……他不像传闻一般。 却说不清楚哪一个他更真实,不过都是望不穿的眸子。 “惊蝉不怕。这就传皇上旨意下去。” 李煜略略颔首,手松开那桃树枝条继续向前而去,没有什么目的,随意地走着,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前方恰是凤阙宫。 “皇上,这边走吧。”宫中皆知皇后仙逝于皇上打击过大,再不肯至凤阙宫。 李煜却定定地看了很久,“打开门。” 今日的凤阙宫又将迎来新主,早已上下修缮一新,东海宝珠点缀屋中替代火烛,日日都有宫娥前来筹备只待中秋。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何破我执(中) 他让惊蝉等在外面,自己踱步进去,迎过来的宫娥行礼似是有话要回也都被李煜挥手退下。走到了娥皇寝殿见得木门深掩。 继位的时候,他于这里执她的手一同走出去面对江河日月,她死的时候,他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她走。 喉间翻涌,压抑不住,又是呕出了血来,好在旁人都退下,不然又是一场惊慌。李煜以袖掩口,正待要推门入内,忽地听见屋内竟然有人声。 他放下手来静静地站在门外,是女英的声音。 女英伏在姐姐睡过的软榻之上,她偷偷跑来只是想要说说话而已。 大婚在即,皇上却不见她。 “姐姐。”唤了很多遍,若不是她真的走了,女英竟然不知道其实自己心里还是当她如姐姐,一如幼时依赖跟随的心境。只不过人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信念,女英眼中的世界不再只是周府一方庭院。 可是你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像那年出嫁,而是彻彻底底地再也寻不见了。 这种瞬间的消亡,于女英生命中是第一次。 她突然开始质疑起自己想要的一切。 “姐姐,曾经有多少人艳羡你能够站在他身旁……”当年六皇子李从嘉与周府娥皇的婚事时至今日依旧是金陵人人称颂的传奇,纵使女英当年太小,渐渐长大后从长辈的眼底也能读得出那一年的盛景。他们几乎完成了所有美好的期望,这人世间怎能有如此完满的姻缘。娥皇不会被李煜的风华掩盖,相反,她竟是他传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得到了那么多…….”女英念着,手指顺着新制锦被上的鸳鸯纹路一路摸索过去。“姐姐,到底我的决定是错是对。” “姐姐这样的性子……竟然为他至此。”女英说着说着将脸埋进锦被之中,她料定不会有旁人听见,喃喃地自说自话,“李从嘉…….李煜。为什么李煜这个名字念起来,他就不再是他了。为什么一切都和我小时候看见的姐夫不一样了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姐姐,你又为什么执意放手而去?” 门突然开了,女英惊得猛然起身眼角仍有泪光。她呆坐在软榻上看着来人一身白衣,唇上还有血渍,他苍白的样子恍惚一瞬间竟然认不出来。 半晌,四目相对,李煜缓缓走到一旁椅上坐下,女英这才惊慌失措的下地就要行礼,这些日子不见,他面色依旧,却明显单薄得多了。 他坐在椅上看着她跪在面前,很久不曾说话。 女英终于平静下来,心里在想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正想着,李煜终于开口,却说得她眼泪瞬间便止不住。 他很淡的口气,无悲无喜,“你姐姐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行礼。” 女英霍然起身,哭得干脆,泪眼望他,“所以我也永远不会是我姐姐。” 李煜微笑不语。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