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

    他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易舟的心底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一定要活着从这个地方出去，真正杀了他至亲的人还在逍遥法外，他要亲自让凶手跪在父母坟前磕头认错，他不能白白死在这里。

    所以易舟给一个人写了一封信，作为当日最后一个把信交给狱警的人，狱警格外注意到他的囚犯号——2251－996。

    “哪个区？”狱警需要将他的牢房记录在表格中。

    “D区1009号房。”易舟回答。

    “你也是1009号房的？”狱警抬头瞥了一眼易舟左胸前的号码，确认他的号码无误，“2251－996，易舟，没问题吧？”

    “没有。”

    “嗯，”狱警把他的信放到身后一个粉红色筐子中，里面是空的，“行了，外面排队去吧，就等你一人了。”

    易舟想问问为什么那个筐子里只有自己的信，会不会被忘记寄出去，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四条人命，所以被特殊对待了吗？

    他没有多想打扰狱警，他就是想确认一次。回答一句话而已，用不了多大力气的。

    但是易舟还是忍住了，他担心万一因为自己多嘴，反而被特意注意到的话，那封信没准真的就寄不出去了。

    还是等消息吧，易舟想，他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谋划，一定不能操之过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从图书室离开后，他们又排成几个队伍，去食堂吃完饭，之后回牢房午休，下午他们需要去工坊上工。

    工坊是是用旧式缝纫机缝衣服，难度不大，只要细心耐心就可以，需要做一下午工，直到晚饭时间为止。

    晚饭结束后没多久，就是洗澡的时间。由于澡堂是公共澡堂，空间和淋浴头有限，因此囚犯洗澡的顺序是按照牢房的编号顺序分成几组依次去洗，1001－1009号房是D区最后一组。

    易舟拿着换洗的囚服跟着其他人去澡堂，澡堂外来来回回都是人，替换着一波接着一波往里走。每个人都踩着拖鞋，带着水出来，地上挤满了污水脚印，有些走路不安分地还会用拖鞋后跟甩起来膝盖那么高的污点，溅到别人裤子上，甚至再飞高点能溅到别人脸上。

    澡堂里面黑洞洞的，灯光比牢房的还要暗，除了能看清附近哪儿有人以外，其余什么都看不明白，万一脚下蹲着个人，绝对会毫无意外地踹上一脚。

    澡堂里有左右两个入口，外面是置衣柜，两个入口都没有门，从里面传来模模糊糊又很热闹的聊天声，还有哗啦啦的流水声。

    易舟捧着衣服站在外面始终不往里走，被来回的人撞了好几次，他的目光寻找着自己牢房的那几个人，想着这些人去哪一边，他就去对应的另一边。

    可谁知那些人像是猜透他的心思，他们并没有去同一个门里，而是两个去了左边，三个去了右边，去右边的就是骚扰自己的那三个人。

    左边那两个或许暂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是易舟也不想让那个姓余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因此他又决定，等着那五个人都离开之后，他再进去洗澡。

    因为是最后一组，所以只要不到沐浴结束的时间，他都有机会进去洗一洗，就算只是冲一下也没关系，总比被人“观赏”身体来得自在。

    幸运的是，如他所料，那五个人就像他想象中一样很快就从澡堂出来，没有人会愿意在这个乌漆麻黑的地方多待，更别说周围还弥漫着随着蒸汽散发出来的“肉”味——难闻的人类皮肉的味道。

    好在易舟躲在不会挡到人的地方等着，因此他们即使离开也没有发现易舟还没去洗澡，易舟内心窃喜，这是他第一步胜利，他可以做出反抗。

    此时站在澡堂外执勤的两位狱警吹了吹哨子，这是催促的意思，距离停水还有十分钟，里面的人需要赶紧撤离。

    易舟也不再等，他看着那五人依次离开，便自己在旁边摸着一个柜子，快速把衣服脱掉，然后一刻也不耽搁地往门里走。

    这门里比门外糟糕多了，易舟这辈子从来没去过这么肮脏的地方，易舟脑海里只浮现出来“肮脏”两个字——排水管应该是被堵住了，导致澡堂内部已经蓄起积水，储着不知多少污泥的洗澡水没过了易舟的脚踝，偶尔脚踝还会被什么湿黏的东西贴上；淋浴器就是生锈的根根细管，水流就像是从水龙头中流出来的那样。

    然而此刻易舟完全没有时间来思考没过自己脚踝的水里会有什么东西，他需要洗澡，于是易舟随便找了一个没人的管子，站在下面，打开开关。

    哗——

    低于人体体温的冰冷的水从头顶砸下来，易舟冷得打着寒战，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接着他赶紧从冷水下站开，又打开旁边的管子开关，依然是凉水。

    易舟不知道这年头还有洗澡没有热水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澡堂的人几乎就要走光了，他更不知道，就在他跟凉水斗争的时候，有人拿走了他放在柜子里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