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曾经

    一年前。

    轰——!

    骞州市的海滨上空被火光照亮了半边,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枪响,层层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人快睁不开眼睛,鲜血溅在空中,几乎凝成了一片粘稠的黑暗。

    半晌,枪声渐渐平息,滚滚浓烟中走出一个人。

    这人身高腿长,步伐平稳,如墨的长发不见凌乱,面色白如美玉,五官凌厉精致,表情冷淡,偏在斜飞的眼角沾上一点血色,让人不由呼吸一紧。

    有部下匆匆跟上,低声耳语了几句,就听那人吩咐道:“联系言弘谈判。”说罢挥挥手,委身进了前来接应的车。

    燎龙,这个占据了大半个亚洲市场的黑帮,头领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好看。徐笙在三年前因其狠厉冷酷的手法,火速平息内乱收服人心后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此时,坐在飞驰的车厢内,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对在开车的心腹说:“问问高新简,看他对言弘手上那批货有没有兴趣。”

    任瑞君应声答是,又飞快地从后视镜中扫了一眼,看到那人稍显苍白的脸,忍不住开口:“您最近过于劳累了……”

    徐笙稍微后仰,闭上双眼说:“之前那帮老东西不死心回来添乱,言弘敢在这个时候阴我,我必定要他的命。”

    任瑞君接道:“这次动静大,言弘恐怕会有防备,这里毕竟不是高新简的地盘,虽然足够对付他,但也少不了要向咱们狮子大开口,况且他……一直对您虎视眈眈。”

    徐笙闻言嗤笑一声:“我比你了解高新简,那批货油水足够大,他不可能不动心,至于我,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冷冽的风从车窗涌入,让徐笙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盘算着起因和线索,觉得有些事情实在令人费解,比如言弘的突然反水,简直有些没道理。他和言弘掌管着两个势均力敌的帮派,虽然有利益冲突,但近年一直还是合作多过竞争,在许多年前,两人甚至有过一段暧昧期,那时候他还不是一把手,势力并不充足,帮派正是腥风血雨的时候,斗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想到言弘会杀掉当时的合作者转而来支持他。徐笙没见过他妈,父亲的几个孩子中他最不得宠,时时受着几个兄长的压迫,动辄就是拳打脚踢,从小吃苦长大,第一次被喂了点甜头,自然对那人产生了点不一样的情愫。

    毕竟当时人人都称英俊非凡但难以接近的言弘,却在某个巧遇的夜里亲昵地吻着他的发梢,并不越界,却也极尽温柔。

    然而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帮派间的利益纷争,老一辈的新仇旧恨,在徐笙成为燎龙首领后更是巨大的鸿沟,谁都不可能让步,他们注定没有结果。后来两人越走越远,谈判桌上时时刀光剑影,帮派相斗腥风血雨,言弘结婚后,那些缱绻的过往更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们是男人,是帮派头领,是勾心斗角的商人,也偶尔是利益一致的伙伴或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徐笙想:言弘果然不可信,当初既然能杀合作伙伴,今天自然也能突然反水出卖我,谁知道那个冷峻的男人打的是什么念头呢,指不定就是背叛上瘾罢了。

    思及此,他眯起眼,在窗外亮起的万家灯火中给家里的幼弟发送了安抚的消息。风起云涌,波云诡谲之下,阴谋阳谋交缠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勾结着掩住了血的气息。

    E国。

    华灯初上,霓虹璀璨。

    市中心的大厦里,有人伫立在落地窗前,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眼前纸醉金迷的不夜城。这是个太阳神般的男人,脸部的线条是西方的英挺立体,眼珠却是属于东方的棕黑深邃。他不时看看放在一边的手机,似乎在等待某个人的消息,向来会精心打理的耀眼金发此时被他自己摆弄地支棱了起来。

    没辜负他的等待,迟来的部下总算扣开了房门,汇报说:“BOSS!燎龙的消息来了!”

    “呼~我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呢,看来言弘那家伙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高新简,这个外界传闻年轻残暴的黑手党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更显得俊美逼人“让徐笙亲自跟我联系,既然要合作,总该拿出点诚意,”他舔舔牙尖“至于我的诚意嘛,燎龙那边很快就能收到了。"

    与此同时,远在R国的漠狼内部一片混乱。

    言弘安排好几个心腹负责接下来的帮内事务,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这个时候被人打暗枪,是高新简的手笔,我先去E国,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那批货,燎龙那边等我回来自有交代。”他说着转身,挥退了手下。

    桌前,言弘高大挺拔的背影无端显得有些萧瑟,像是思索着什么,半晌,他俯下身,打开了一个暗格。一张照片静谧地躺在里面。

    即使因为偷拍而显得模糊不清,也可以窥见照片上那人的风华绝代,那人端坐着,握着一卷书,泼墨般的长发静静垂下,阳光洒在周身,透出一股子慵懒的温柔。

    那是徐笙。曾是他亲密的敌人,他信任的伙伴,也是他付诸了全部温柔和耐心的,所爱之人。

    言弘静静地盯着照片,想到了很多年前他以任务之名陪伴在徐笙左右,他伪装得温柔识趣,像是最体贴的情人,他轻吻着徐笙的发梢和嘴角,他想,为了这个人,他可以压抑住所有的暴虐,可以像他喜欢的那样温柔,即使他们不会有结局。

    直到郑喧找到他。

    他记得那个臭名昭着的郑喧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贪婪的脸令人作呕,为了得到那次任务中更多的好处威胁他:“你该不是爱上了徐笙吧……放心,你识趣一点,我不会动他,否则那样张脸,很容易被人玩死吧……”。

    那次威胁仿佛一桶冰水,浇得言弘身心凉透,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徐笙会因他受伤,甚至因他而死,他们的感情与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言弘别无他法,冒险杀了郑喧后,几乎是狼狈地逃离了徐笙。他想,也没什么,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爱上某个人,而徐笙喜欢的从来也不是真正的他,他心知肚明,徐笙喜欢的只是一个伪装出来的温柔假象,要是知道他无数次想狠狠地撕开他的衣服狠狠操弄,要是知道他的卑鄙和暴虐,从一开始就不会允许他的亲近。

    他知道郑喧的死并不是结束,那段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感情才是他们的枷锁。

    该结束了,毕竟,本就不该开始。

    后来他买下了个与徐笙截然不同的人,外界在传漠狼帮的一把手言弘与某个阳光可爱的男孩结了婚,可能是得到了所谓的温暖与救赎。

    没人知道,他无法与人言说的爱意被他亲手斩断,连带着年少时的情动与不安,永驻地狱,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