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波斯猫饲养小组

    苏潇眼皮子遽然一跳，条件反射般地抬眸看向了孟远的眼睛；孟远也窘迫地立刻盯住苏潇的眼神，怕他觉得自己太挫了。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不期然地撞到了一起，譬如飞花落水，春阳断冰，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弹指间，两人又下意识地各自移开目光，眼睫不眨，表情不变，仿佛落雨无痕，雁过无声。

    至于是否真的无痕、无声，就只有冷暖自知，自由心证了。

    “哈哈哈哈！”大家伙儿爆笑起来，将两个人之间最后一点残烬般的温热气息也冲了个干净。

    三师兄笑得直不起腰，手举在空中指着孟远直抖：“孟师兄！你要悠着点啊！你这腰以后还得用呢！”

    郑爷不知道闪个腰有什么值得大笑一场的，将茶杯放到桌上，问道：“小孟，怎么样，能继续吗？”

    孟远立马坐直上身，左右大幅度旋转了一下，大大咧咧地说：“没事！看，啥事没有！苏老师，那个，我们接着练吧？”

    苏潇先看了眼他挺得笔直的腰，然后像被烫了一样，嗖地一下将目光跳到了他的脚尖，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可以。”

    没教多久，统筹就过来喊人上妆拍戏了，孟远目送苏潇离开，在郑家班师兄弟的挤眉弄眼下问他们要了药箱，找了间无人的小房子坐下擦药。

    刚撩起T恤下摆，就听门口有人进来：“远哥，干嘛呢？扭伤了要抹药？我帮你。”

    孟远转头道：“大飞，这个点了你还在闲逛？”

    “我那场戏不急。”江飞走到桌前，拿起孟远准备好的正红花油，“涂哪儿？”

    “腰子。”孟远站起身，卷起下摆，露出精壮的后腰。

    江飞　油倒入手心，快速搓了十几下暖热，然后向前一步，贴到孟远身后，手按在他腰部开始转圈打磨。

    “远哥，你真的在英国跟人订过婚？”江飞将脑袋探到孟远侧面，好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的？”孟远意外地偏头看他。

    “段轻云告诉我的。”

    “段轻云现在还在骚扰你？”

    “没有没有，她就是打电话八卦一下。”

    “哦……”孟远猜段轻云的消息来源一定是段贤，这个老狐狸，爆出自己和苏苏恋爱的事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还一直关心自己的动向，到底有什么企图？

    想起段贤，孟远的脑回路不自觉地转到了这家伙的阳痿、无精症和试管婴儿上，因为目前自己的状态也没比段贤好到哪里，今天和苏苏近距离相处都没有一丝失礼的反应，简直是心如止水、出尘脱俗。

    不过最近自己总是脸红出汗，乳头发痒，啊，副作用里还有骨质疏松，闪腰怕不是这个引起的！

    孟远正魂游天外，被江飞一迭声叫得拉回神，随口回道：“哦，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其中有些隐情，你只要知道我是被逼无奈的就好，而且已经退婚了。”

    “我就知道远哥不是那样的人！不过看苏老师的态度，似乎很生气啊！大家都传你们分手了，在片场他也不理你，你这次过来是不是要将苏老师追回来？”

    “不是……别乱说……”孟远心虚地否认，“苏老师有自己的生活，我就是来帮老胡干活的！”

    “喔。”江飞点点头，将头摆回去对着孟远的后脖颈，忽然看到他T恤领口下露出一条伤疤的边缘，便用两根手指捏起他的领子往里面瞧。

    “我靠！远哥！你后背上全是疤！”江飞大叫一声，把领口扯得更开，整个脸都快埋进去了，前后左右地乱瞄，“前胸也有！”

    现在孟远穿衣服不像以前那样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总是穿着紧身衣，务求将每一条肌肉线条都展现出来，而是低调地选择了宽松的T恤和松垮的牛仔裤，所以轻易便被江飞顺着领口看遍了整个上身。

    “咋呼什么，”孟远拿后脑勺顶开他，“出了点事，留了些疤，别大惊小怪的。”

    “什么事啊，打架也不叫上我？”江飞不满地嘟囔。

    几分钟后的拍摄现场，苏潇刚结束一段戏，坐回遮阳棚下的躺椅休息，身后左右两侧各有一台凉气宜人的冷风扇，将他身上的燥热和心里的躁动一并抚平了不少。

    小助理林喜坐他旁边的小马扎上，以往这时候该递水递手机擦汗扇风的，这会儿却低着头一味地抱着手机看，苏潇便自己越过林喜探身去拿小桌子上的水，眼睛无意间向下一瞥，瞧见小姑娘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两个男人前胸贴后背的亲密照。

    苏潇诧异自家助理竟然在工作时间看这种图片，忍不住多瞅了一眼，顿时瞳孔一震，脑子一懵，软软地跌回躺椅。

    照片里的男人竟然是孟远和江飞！

    拍摄角度是后侧方，所以能清楚地看到孟远站在桌前，一手撑桌，一手撩着衣摆，露出小半片后背；江飞站在他身后，一手按在他裸露的后腰上，一手提着他的上衣领口，鼻尖抵在他后脖颈上，像是在亲吻他衣领下的肌肤！

    这张照片应该是有人路过那间房子，站在门口拍下来的，这两个家伙大白天的干这种事竟然连门都不关！

    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还摆出这样暧昧的动作——照片里的雄性荷尔蒙和性张力简直呼之欲出，如果把光线调成暖黄色，都可以直接去做同志电影的海报了！

    前有程玉，中有安娜，后有江飞，孟远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苏潇仰头靠在椅背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马上就要中暑了。

    林喜终于发现了老板的异常，赶紧将手机放到小桌上，弓着腰站起来问他怎么了。苏潇无力地摆了摆手，让她去给自己找藿香正气水。

    林喜慌慌张张跑出去，苏潇迅速将她的手机拿过来，在黑屏之前点亮那张照片，退出去一看，发现照片是一个微信群里发的，群名叫“波斯猫饲养小组”，成员有三十几个，昵称都是“化助小王”，“掌机小张”，“道具小李”之类的，应该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他刚把这个群的二维码拍下来，就听到林喜跑回来的脚步声，急忙将手机放回原处。

    他哐哐哐干了一瓶藿香正气水，被药气冲得耳聪目明、思维清醒，背对林喜注册了个微信小号，头像用片场一角的照片，昵称叫“后勤小刘”，扫二维码申请入群，很快便被通过了。

    【欢迎新成员加入，一起观察波斯猫是怎样被精心饲养的！】有人发了个迎新感言。

    【养个屁啊！房踏了！我再也不信爱了！】立马就有人来拆台。

    下面突突突冒出成堆的讨论，或者叫吵架更合适，内容都是争论孟远和江飞的照片到底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奸情。

    苏潇看得一头雾水，只能耐着性子潜水观察，直到见有人说孟远不可能移情别恋，并列举了从开机到现在他默默照顾自己的各种案例，最后总结孟远只爱我们的波斯猫苏老师，苏潇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专门磕自己和孟远的cp的群，而自己就是那所谓的“波斯猫”！

    波斯猫？自己长得像猫吗？原来自己每天乘凉的棚子、休息的躺椅、放杂物的小圆桌、乃至身后吹风的电扇，都是那人预备的？

    要不是群里的人遍布剧组各个角落，随时都能盯到孟远的一举一动，自己真不知道他每天暗戳戳将后勤的工作都抢了，真是闲的！

    群里的讨论扔在激烈进行，不时冒出新的成员，三师兄、四师兄就不用说了，早上看他们的态度就很可疑，为什么还有“老胡”，是自己想的那个老胡吗？

    苏潇太阳穴砰砰直跳，忽然看到有人@他：【新人怎么不说话，@后勤小刘　你怎么看？】

    苏潇当即打字：【孟渣男狼心狗肺！！！！！】

    化助小王：【哇姐妹好凶！我喜欢！】

    三师兄：【别激动啊大姐！我再说一遍，远哥是扭了腰在擦药，那瓶药还是我给的】

    四师兄：【我们远哥对小猫猫没得说啦！今天坐在椅子上那场打戏，别看是用腿，但只有内行才知道，同样是撩腿，如何发力、从哪个角度踢出最保护膝盖都是有讲究的，远哥在香港每天都琢磨这些，我看他的腿都踢瘦一圈了！】

    苏潇盯着屏幕上那些为孟远说好话、或者骂孟远渣男的文字，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来不及细想，便被叫上去拍戏。

    好死不死，对手正是江飞。

    苏潇打量对面青衫磊落的帅气男人，想起在缅甸做荒野求生节目时，江飞对段轻云的殷勤爱答不理，对孟远却言听计从，大半夜还跑到孟远房间打游戏，赶都赶不走，不会是真对孟远有什么绮念吧？

    “咔！苏老师，眼神不对。赵小江在向你赔罪，你作为悲悯天下的神仙，要用一种无可奈何又宠溺的眼神看他，就算之前他找人打你，你也是毫不在意的。现在你的眼神太凶了，好像要在对方身上戳两刀。”导演蔡敏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眯眯地给苏潇讲戏。

    宠溺是什么鬼？苏潇侧身看着这位四十多岁身材圆润富态的大姐，突然想到这位蔡导之前拍的仙侠片都是爱情主题，她该不会想让自己跟江飞卖腐吧？

    苏潇瞥向江飞的眼神立刻变得更凶了。

    “怎么啦苏老师？”江飞被瞪地忍不住后退一步，无措地拽了拽衣袖。

    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照片里他趴在孟远身后亲吻的剪影，苏潇白皙如玉的俊脸上落下大雪，冷冷地说：“没什么。”

    这场戏NG了好几次，最后蔡导说：“先休息下，苏老师酝酿酝酿情绪。”

    苏潇沉着脸回到位子，拎起手机看养猫群。

    里面发了张孟远偷看自己和江飞对戏的照片，下面的配文是：【他在看哪个？】

    雪上加霜。

    苏潇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又咕咚咕咚灌了一瓶藿香正气水。

    他躺在椅子上，指尖按着戏服下的玉坠，默默告诉自己：“我何苦为他生气，早分手了，他爱跟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我恨他都来不及，看他一眼都是多余，我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影响工作？”

    中午大家收工吃饭，胡醒叫住孟远，说苏老师好像中暑了，没来调度室吃他做的饭，接着又给他看了上午江飞帮他擦药的照片，恨铁不成钢地把他骂了一顿，让他以后注意形象，万一被苏老师看见，让人家怎么想？

    孟远冤枉得紧，一边暗骂谁这么闲到处拍照，一边赶回民宿取了两袋新冻的冰块，趁拍摄现场没什么人，蹲在苏潇躺椅后头给凉风扇换冰。

    忽然间头顶一黑，有人悄么声息地飘了过来。

    “苏苏苏……苏、老师……”孟远一仰头，便看见近在咫尺的苏潇，顿时激动得浑身轻颤，招呼打得宛如口吃。

    苏潇垂眼睨着他，语气不善地说：“以后不要拿冷风扇过来，我不需要。”

    孟远急忙说：“是老胡特意让我拿的，专门给你配的，没办法退货……苏老师，听说你中暑了？要不我去给你买些冷饮？”

    “不用。”苏潇径自绕过他，坐下看剧本。

    孟远快手快脚地换好冰，打开风扇让凉丝丝的风吹到苏潇身上，仍旧蹲在躺椅后面，支支吾吾地问：“你……中午不休息一下？会不会累？现在正热着，要不你回车里睡个午觉？”

    苏潇在无意识地抠剧本，孟远蹲的位置看不见，等半天没回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准备走。

    “你跟江飞……”身后倏忽传来苏潇的声音，孟远唰一下转过身，眼巴巴望住对方的发顶。

    “你们两个注意点，在片场不要太放纵，对江飞影响不好。”苏潇翻过一页剧本，态度随意地说，如同一个关心新人演艺事业的老前辈。

    孟远打了个激灵，心想幸好老胡通风报信，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慌忙同他解释：“没有没有！我跟他完全没事！上午他帮我上药，见我脖子上有伤，就拉开衣领多看了两眼！他就是我兄弟！”

    “说这么多干嘛？关我什么事？”苏潇低着头怼了一句，“没事就走，你打扰到我工作了。”

    “哦，好的好的，我这就走……”孟远往后挪了一步，两只手绞在一起，瞄了眼苏潇细瘦纤弱的脖颈，不死心地又问，“那个，苏老师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奶茶喝吗？”

    苏潇伸出一只手，嫌弃地向后摆了几下，让孟远麻溜儿的离开，别在这里啰嗦。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远，苏潇才转回头望向男人的后脖颈，依稀看到他领口附近的皮肤上确实有一些浅色的凸起，是伤疤的模样。

    “他那么强，谁能伤得了他……”他捂住胸口，蹙着眉低喃一句，而后又扭身探头看了眼孟远的腿，“也看不出瘦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