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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陷人群而寸步难走的缚醉是被及时赶来的土伯救出去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团团包围的学生们只感觉到一个莫名的狂风迎面打来,直把她们打的晕头转向,满场乱叫。

    等到狂风过去,他们险险才站稳脚根,回过神时就看到有个人以破竹之势冲进人群里,一把拽住大帅哥的手臂就猛地往后拽走。

    只见两个人靠着一双长腿几大步跑出了校门后转了个弯,便不知道跑去了哪个方向,整个过程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他们连追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一群懵逼的男男女女就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许久回不过神。

    那厢,缚醉被土伯拽出了学校后又拐进了一个阴长的巷子里,才走没几步就看到朱明脸色复杂的站着等他们。

    三人刚一汇合,土伯就迫不及待的施展了结界,以免被普通人看见他们三个人鬼神齐聚一堂。

    “王!”土伯站在他身边,脸色难看至极,开口就埋怨他,“你怎么能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要不是朱明及时打电话告诉我,你今天都别想走出这个学校的门!”

    缚醉看了他一眼,很是真诚的提问:“为何?”虽然之前他为了方便抓鬼都是夜晚出行,但白天对他而言也无大碍。

    白日的阳气盛,才会对鬼有一定的压制,对他反而有利。

    你见过哪个神会讨厌光明?

    土伯被他纯粹真诚的眼神震住了,一时想不出话解释,面前的朱明就咬紧了牙关,伸出食指敢怒不敢戳的虚空戳了戳他的肩膀。

    一边戳一边阴阳怪气:“我的阎王爷,你长了这么一张要命的脸,大白天的走在外面,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险?”

    毕竟这位阎王爷平时出没的时间基本都是凌晨时分,深夜本来人就少,他也多行走在偏僻的地方,一般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他万万没想到这抓鬼的阎王还能白天出来的!

    更没想到他还会跑到这种人潮汹涌的学校!

    真是撞了鬼了!

    才戳了没两下,朱明在旁边房东冷幽幽的视线里不得已的讪讪收回手指。

    缚醉并不在意他的小小‘冒犯’,只是不明白他们的担忧,一脸不解。

    “他们都是些普通凡人,没有法力伤不了我,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他们。”

    “你的脸就是最大的危险品!”朱明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他的一块肉下来,“我求求你正视一下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你的外表,这他妈都是爆表的危险指数!”

    缚醉沉默了一瞬,想到这一路上这些近乎癫狂的追逐他的男女们,终于有些明白过来,随即目光冷幽幽的看向了旁边头越来越低的土伯。

    “我记得你们以前说过,”他的声音很冷,“你们给我雕的外表会帮助我在凡间做事畅通,无人怀疑。”

    土伯嘿嘿一笑:“对啊,王。”

    “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缚醉指了指朱明,“刚才那又是怎么回事?”

    土伯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王,你难道没发现每次你遇到的凡人,只要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做无误,绝不推辞吗?这都是多亏了这幅躯壳啊!”

    缚醉仔细回想了一番以前的经历。

    然后他沉默了。

    他成神太久了,早就忘了美丑的概念,而后得到天道的庇佑能言出法随,他说的话乃至可以逆改因果,世间的一切束缚对他别无二用。

    神仙本就无谓性别与美丑之分,做了地府的王后更是每日面对着丑陋残缺的小鬼们,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任何的区别。

    因此他一直以为那些凡人痴迷顺服的表现都是因为言语具带的法则,没发现他的外表也有同样勾魂人心,令之服从的效果。

    “是啊,可不多亏了这张脸。”一旁的朱明冷笑一声,恶意补充,“之前你们总是深夜扰民,我第一次敲门的时候就想问候你们祖坟来着,要不是开门的是这张脸,我当时就直接一拳上去了!”

    缚醉愈发的沉默。

    下一刻,他抬手化出一只短匕,干脆利落的就要往脸上划。

    谁能想到缚醉说毁容就要毁容,朱明被吓得愣住了,都忘了拦他。

    还是土伯反应迅速,即便吓得花容失色,还是及时的上前阻拦,死死的按住了缚醉手里尖利的短匕不让它划下。

    他惊声叫道:“王,你做什么?这幅躯壳与你神魂相连,若是有了损伤,你也会受伤啊!”

    “毁了它。”缚醉冷淡的像是别人的事,“留着,会扰乱凡人的姻缘线。”

    凡人的姻缘线都是早就牵好的,从淡到浓都需一步步的经历,若是因为他这幅躯壳的外因缘故而扰乱了姻缘线,倒不如趁早毁去再做个新的。

    土伯惊声尖叫:“王,你要是毁了脸,圣君知道了会宰了我的!”

    缚醉还是坚持:“我自会解释。”

    土伯气得不行,扭头就向朱明飙四川脏话:“日你个仙人板板,朱明你他妈的没良心,王要喇脸你个龟儿子都不得拦一下嗦?!”

    朱明这才回过神,也慌忙上前拉住缚醉的手,陪笑着劝:“我的阎王老爷啊,这是弄啥嘞?快快快,快放下,咱们都是文明人了,有话好说嘛,动刀动枪嘞多危险哈!”

    即便一鬼一人都在竭力阻拦他,缚醉还是想要毁了这幅容貌,但因为是在外面他不能展露法术,基本都是靠着自身的力气,正好和土伯与朱明的阻拦构成了均衡。

    就在三人都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小小软软的猫叫声忽然响在了三人的身后。

    因为这一声突然其来的猫叫,三人的僵局短暂被打破了,纷纷转头一看,便见巴掌大的小黑猫眼巴巴的仰头望着他们,眼珠滚圆,鎏金透彩,极其的惹人怜爱。

    朱明的脸色却一下冷透,他放开了拉着缚醉手臂的手,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干嘛?”朱明冷冷的与黑猫远远对峙,脸色冰冷而排斥,“我说过别让我看见你,再看见你我就揍你,你听不懂人话啊!”

    小小的黑猫不敢上前,就蹲坐在原地委委屈屈的喵了一声。

    “叫你妈的给老子说人话!”朱明一看到它这个委曲求全的样子就冒火,像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撸起袖子就想揍人,“老子怎么听得懂你那喵来喵去的?!”

    出了朱明和猫妖这桩意外,缚醉只能暂时搁置毁容的念头,又看朱明一对上猫妖脾气就格外的火爆,怕两个人的关系愈发恶劣,便体贴的从中转达意思。

    “朱明,他说想让你原谅他,让他能继续待在你身边。”

    “淦!”朱明想都不想的比了个中指,“老子都说了八百遍了!老子讨厌动物,讨厌妖怪,更讨厌一个喜欢老子的雄性动物,你能不能放过老子换个人折腾?!”

    小黑猫低垂了头,软软的猫爪子刨了刨地,又喵了两声。

    “……他说,他不是故意纠缠你不放,他只是舍不得你。”

    “娘们唧唧的,就这么屁大点事要说个几辈子,你真的很烦啊!”朱明之前就被他缠的心烦气躁,如今有家不能回,有床不能睡,气的双眼冒火,暴跳如雷。

    他愤怒的指着它骂:“而且你能不能自己说话,啥话都靠人家转述,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不对,男妖?!”

    见状,小黑猫更加垂头丧气了,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明显的受伤与难过,还是坚持着喵喵说话。

    瞄了几声停了一下,又补充似的瞄了两声,语调都是妥协与绝望。

    这次缚醉没有说了,旁边识相沉默的土伯也是一脸神情微妙。

    朱明听不懂猫语,又半天得不来解释,只好看向缚醉追问:“他又说啥了?”

    缚醉静静的看着他,许久未答。

    “他说,你不喜欢他的人形,他就不会变成人形,你不喜欢他靠近你,他就不会靠近你。”土伯接了口,语气微妙,“但他希望你能给他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之内你还是很讨厌他,那他会主动离开再也不会打扰你。”

    朱明的两次前世都对他表现的格外排斥,除了请除妖的道士把他彻底打杀以绝后患的事,对他又是打又是骂,又威胁又恐吓,所有赶他走的方法都基本用尽了。

    尤其是这一世的朱明表现的更加让他绝望,已经是纯粹的厌恶与惧怕,所以经过这几天的郑重思考,他终于狠心下定了注意,打算拿这半年赌最后一次。

    如果这半年他还不能让朱明接受他,那他便彻底死心,回归山林等待寿命终止。

    其实这么久了,几百年来不仅是朱明跑累了,他也追累了。

    如果是天命注定他终究无法与朱明在一起,那么他只能学会认命,学会妥协。

    听完这话,朱明明显愣了一愣,一副不可置信还会有这种轻而易举的好事。

    “真的?待在我身边半年以后,你就会离开?”随即他又怀疑,“为什么偏偏是半年?”

    缚醉稍稍思索就明白了,叹息一声,缓缓开口:“因为你的三魂刚从回魂桥回来,肩上三灯还不稳,会有一段时间能撞见一些多余的东西。”

    朱明直觉不太好:“比如说?”

    “比如,”缚醉看着他,一字一句,“鬼。”

    接连出了几桩令人无语的意外,房东又怕自己拦不住阎王要毁容的决心,只能明里暗里的求着朱明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大槐公寓好生规劝任性的阎王。

    朱明本就是个心软的,而且也舍不得那一张令人痴狂的帅脸被毁了,最终还是打消了去公司报道的念头。

    一个小时后,三人回到了朱明的房子。

    在他们两个的轮番苦劝下,旁边的黑猫也在喵声附和,缚醉终于暂时停止了自残的手,同时老板宣布他滚蛋的消息就出现在了朱明手机的微信端。

    朱明本来想尽力挽救一下,可当他发消息过去时,对话框的旁边就多出了一个鲜明的红色感叹号。

    朱明面色沉沉的看了手机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了旁边眼神无辜的人鬼神三人组。

    他咧嘴一笑,笑容透着古怪与阴冷:“这下我彻底成为一毛钱没有的穷光蛋了,过不了几天我就能成饿死鬼下地府报道,你们是不是很高兴?”

    房东被他阴沉沉的笑容笑得后背发冷,想到人家都是因为自己让他留下帮忙的请求才会被开除,便率先讪讪的摆手笑道:“大,大不了下个月,下个月你的房租我免了嘛。”

    朱明讨价还价:“还有下下个月的。”

    房东气的就要竖中指:“艹,老子免你一个月的租金都是看在了王的面子上,你别得寸进尺!”

    平时为了维护这座公寓他也要投入很多的,动不动就容易损坏破烂,哪样不是需要人力财源?不客气的说,和朱明这个可怜的打工人比起来,他当房东的艰辛可没少几分!

    朱明笑容深然:“哦?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个尊贵无价的阎王爷的面子只值四百块?”

    无辜被戳的缚醉:“……”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