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我认

    “靖成！”

    被褪下衣裤趴在刑凳上，林靖成咬牙憋着眼睛里的泪咽下满腹的耻辱。

    刑杖！竟是刑杖！

    士可杀不可辱，除了官秋生和大理寺卿蔡茴还有一众陪审官员，当着如此多众人的面施刑杖，他们这样做根本不是为了审案，而是为了羞辱！

    官秋生落身坐回椅子上，手里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罪臣林行舟，现在是否愿意招供？”

    林靖成咬牙狂笑，看向心中的那座大山，“父亲，儿不怕！”

    “靖成……”

    “长兄……”

    林行舟眼珠子血红，在儿子的脸上深深望了一眼，他颤抖着牙根闭上眼睛。

    官秋生冷笑一声，丢下签筒竹签，“行刑！”

    林家不是一直仗着祖辈的文人气节以清高自诩吗？

    今日，他打得就是他们身上的文人气节。

    不管他们是告饶还是认罪，一旦没了那点风骨，林家就什么都不是了。

    一板下去，大腿根处血肉通红，挨到三五板子已经有血带出，等到林靖成没忍住一声痛吟的时候，整个臀部已经是血肉模糊。

    陪审的官员不忍直视，林家父子与他们一同在朝为官，同为仕人，打了林家的脸又何尝不是在打他们的脸。m.

    然而今天能在场之人，哪个不是站过队的阿谀谄佞之辈，他们中谁还知道气节、风骨为何物！

    便是知道，怕是也得在心里衡量计较一番，是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重要，还是搂在怀里沉甸甸的黄白之物更重要。

    二十板下去，林靖成已经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只是这刚开场的好戏，谁会舍得让它在兴头上停下，官秋生点了点下巴，底下的衙役会意，端了盆凉水把人泼醒。

    泼出去的冰水夹着血溅在林行远的脸上，他捏着的拳头就像把骨头都要捏散。

    看着侄儿嘴角渗出的血，就知道这群人是下了狠手，林行远腾的就要站起来，被林行礼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望了眼始终紧闭着眼睛的大哥，重重的对他摇头。

    林行远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愤恨，他们都这般心痛，更何况是一向对长子寄予厚望的大哥。

    可他们不能动。

    不管是谁出头，落在那些人手里，都只会给大哥多添一份掣肘。

    惊堂木再响，不等堂上之人吩咐，又有人拿了拶指的刑具。

    又是拶刑！

    林行远再站不住，文人立世，靠的是手中的笔杆子，把手废了，这是要毁靖成前途啊。

    这帮人连夜升堂，又以刑讯逼供拿孩子们开刀，这是杀人诛心！

    不等他出头，一直没有出声的林行舟再闭不住眼。

    只是，他刚一动，脚下镣铐就叮当脆响，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时刻盯着他们动作的衙役压倒在地。

    不顾此刻狼狈，林行舟拼命伸手想擦去儿子嘴角的血，他心疼啊。

    心，真的好疼。

    看到向来情不外露的父亲这个样子，原来他对自己的爱是这般深沉。

    哈哈，有严父，有慈母，有爱妻，有幼子，来这世上一遭，值了！

    林靖成笑了笑，面无血色的脸对着他摇头，“我不疼……”

    “靖成……”

    “父亲，大丈夫在世，生则当生，死则当死，要是受屈能保林家清白，儿此生……来去无憾！”

    林行舟浑身颤抖，“我儿……”

    林家众人无声泪目，每一个人都握紧拳头不发一声。

    官秋生这次再笑不出来，“行刑！”

    行刑开始，林靖成的八根手指被塞进拶子，十指连心，两边的人一用力钻心刺骨的痛便席卷了全身。

    额头立马钻出豆大的汗珠，林靖成痛到面部扭曲，嘴巴不由自主的颤抖。

    又和蔡茴对视一眼，官秋生看着堂下，这小子倒是比他们想象中骨头要硬，不过骨头再硬，也硬不过那些刑具。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要是等赏子明掺和进来，仅凭手中的证据他们未必还能定案，要是让林家无罪开释，他们岂不是要沦为朝堂之上的笑话。

    林行舟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他无力的挣开施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单手撑地慢慢盘腿坐在地上，包着泪的眼皮微微闪动。

    剩余众人也静默无声的随着他的动作盘腿坐下。

    安静的刑堂上，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背起了启蒙夫子所授的《道德经》，很快就有人跟着一起背诵。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恒无欲，以观其妙。恒有欲，以观其徼……”

    稚嫩而清澈的声音齐声响起，如梵音入耳，声音里偶尔夹杂着哪一两个没忍住的抽泣声，却始终在自己的节奏里。

    听着弟弟们的声音，林靖成痛快大笑，笑着笑着好像就没那么痛了，就连面容似乎都恢复了正常模样的……慢慢倒在了地上。

    城外，林映安胯下的马儿突然受惊了一般抬起双蹄，嘴里发出似是“呜呜”的哀鸣声。

    林映安的心一下就跳到嗓子眼，她压着胸口大口喘气，企图压下那怎么也平复不下去的心跳。

    她微张着嘴巴捏紧缰绳，看到远方都城微弱的光亮。

    快了，快了。

    月色已淡，再望一眼已经初见轮廓的京都城，她持鞭打在马背上，“驾！”

    而就是此刻，刚刚她望向的地方正有几个人影在各家的屋顶翻飞，直奔亮着火光的刑部衙门大堂而去。

    刑堂里的血腥并没有因为林靖成的倒下而停止。

    连着两盆冷水都没有把人泼醒之后，这次被拉出去的是刚才带头念《道德经》，林家二房林行远的嫡长子。

    毕竟年纪小，又在牢里亏了身子，林泽成才挨了十二个板子就晕了过去。

    没有再让人把他叫醒，衙役直接在昏睡的人手上套了拶子。

    还未开刑，林行舟一直抬起的头低了下去，一口血从他的嗓子眼里呛了出来，眼睛里除了黑就是红。

    他擦干嘴角的血，目光缓而慢的从一个一个后辈的脸上扫过，最后不知是歉意更多还是心疼更多的眼神落在气息奄奄的儿子脸上。

    从小一起长大，林家兄弟本能的就知道了大哥想做什么，他们满目含泪，对着大哥死命摇头，“不！”

    林行舟对着他们笑笑，回头再望一眼被房顶挡住的弯月，他可惜的摇摇头，起身拍净身上的尘土，再次挺直脊背对着堂上之人道：“我认。”三文不吃鱼的织锦词